张巡不是迂腐的儒生,他用自己的功劳给南霁云和章武担保,是出于长辈对他们的爱护,但是并不代表张巡认可他们的行为。
在张巡看来,临阵抗旨,这几乎是等同于叛逆的行为。
南霁云低着头,张巡还是看向章武。
章武抬起头说道:
“留守,我们二人入长安,不是为临阵抗旨请罪的。”
“那又是为何?”
张巡的胡子都要吹起来了,他看着章武问道。
章武说道:
“留守,您知道这半年齐鲁被史朝义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吗?”
张巡沉默不语。
章武指着南霁云说道:
“南将军在青州,青州是什么地方?自古就是富饶之地,魏武帝曹操占青州而取北地,是可以成就王霸之业的地方啊!”
张巡点点头,他熟读史书,自然明白当年魏武帝手中的青州骑,算是曹操起家的资本。
“可是如今是什么样子?流民遍地,百姓易子而食,大量的良田抛荒,无数难民南下难逃,青州户籍比天宝末年十之不存一。”
张巡闭上眼睛,这样的景象他见过太多了,当年睢阳被围的时候也是如此。
上次守卫洛阳的时候,张巡也曾经见过城内百姓要将刚出生的孩子溺死,最后还是张巡将这户男丁召入军中,多发了点口粮才让孩子活了下来。
章武说道:
“史朝义狼子野心,他若是放下武器,向我或者南将军投降,我等未必不能容他。”
“可是他派出使者向太子投降,说明他权势之心不减,日后有机会还会继续祸乱天下,难道留守要汴州也重蹈青州覆辙吗?”
张巡一下子无语了。
章武正衣冠说道:
“我们的罪过,就是作为臣子纵容君上胡乱作为,却不能劝谏君上。”
“我和南将军这次入长安,是要面见君王言明君王的过错。朝廷平叛是百年之事,又怎么可以贪图捷径接受史思明父子的投降呢?”
张巡愣了一下问道:
“若是皇帝不接受你们的劝谏呢?”
章武说道:
“那就支持越王登基!”
张巡此时还不知道越王起兵的消息,只知道越王向朝廷上书,拒绝朝廷和史思明媾和。
章武说道:
“陛下不肯接受我们的谏言,那就换一个拒绝和谈的皇子当皇帝好了!”
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张巡竟然觉得没办法反驳。
唐儒和后世宋儒不同,他们虽然没有汉儒的血性,但是也没有后世宋儒的愚忠。
一直没有说话的南霁云突然说道:
“老师,我想和章兄去长安看看。”
张巡愣了一下,看着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南霁云说道:
“弟子没有见过长安,更没有见过天子,想要看看长安的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张巡张了张嘴,试图描述一下天子的样貌,可是他很快也说不出来了,其实张巡也没怎么见过天子。
睢阳之战后,天子也只是召见了自己一次,张巡也只是在大殿上远远见过一次天子。
后来任东都留守,张巡又不是在长安,更是见不到天子了。
南霁云说道:
“老师,弟子想要去长安看看天子,当日老师守睢阳,情况比现在恶劣百倍,随时可能城破生死,您教导我为臣的气节,一定要忠于大唐。”
“后来弟子出青州,也时刻记着老师的教导,保境安民练兵御敌。”
“臣子为君上做了这么多,但是君上又对臣子做了多少,所以弟子想要去长安看看,御座上的皇帝是不是值得这么效力。”
张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道:
“你们去吧,就当没来过洛阳。”
说完这些,张巡又说道:
“你们说的不错,作为臣子就要劝谏皇帝,而不是一昧的服从皇帝。太宗身边就是有魏征这样的铮臣,才有贞观之治,等你们离开之后,我也要向皇帝上书,言明不可和史贼议和之事。”
七月二十八日,越王抵达了陇州,越王的讨逆檄文传到了中原,天下大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