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爷任用安禄山,给他三镇节度使,也是同样的道理。”
“北方三镇要面对漠北和辽东的异族众多,先有突厥,后面又有契丹和奚两藩叛乱,还有韦氏人,鲜卑人,扶余人等夹杂的骚扰,如果不给安禄山临阵专断的权力,恐怕这些胡人早就南下牧马了。”
刘宴沉默了。
李炎的说法听起来是这么合乎逻辑,重用安禄山似乎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必然选择。
李炎继续说道:“再说士兵,如果从京畿或者关中募兵去河东戍边,这些士兵离开故土,又在苦寒的北面戍边,定然士气低落。”
“若是轮换士兵戍边,那刚刚训练善战的士兵就会轮换回去,边将又要重头开始训练士兵,那边镇的战斗力必定衰落。”
“所以皇爷爷给了安禄山自行募兵的权力,让他在河东三镇招募子弟兵。”
刘宴跟上了李炎的思路,这么说给安禄山兵权确实是无可奈何。
李炎又说道:“财权也是如此,朝廷在河东三镇征税,再运到两京来,然后再拨给安禄山,那么沿途的损耗巨大,还需要大量的农夫。”
“所以皇爷爷干脆就把河东三镇的财权都给了安禄山。”
李炎看着刘宴说道:“士安,你说皇爷爷要不要重用安禄山?”
刘宴点头说道:“属下愚钝,不能答也。”
刘宴确实没办法回答李炎的问题,甚至就连李泌恐怕也无法回答李炎这个问题。
看到刘宴垂头丧气的样子,李炎笑着说道:
“孤将这个规律,总结为帝国疆域极限论,任何一个帝国的疆域都是有极限的,与其说开元天宝盛世的崩溃是因为皇爷爷穷奢极欲,不如说是因为他穷兵黩武。”
刘宴连忙低下头,李炎议论自己的爷爷,可这也是上一任的皇帝。
李炎没有什么为尊者讳的想法,而是直接说道:“开元年间以军功最贵,各地边镇都想着挑动边衅建功立业。”
“天宝三大征,鲜于仲通给广大南诏,南诏王阁罗凤谢罪,已经要割地求饶了。鲜于仲通轻敌冒进,最后被南诏全军覆没,将士脑袋被磊成京观。”
“安禄山出征契丹,六万大军全部覆没在白山黑水中,安禄山靠着贿赂朝廷大臣才得以免罪。”
“最后就是恒罗斯之战了,和大食一战后西域动荡,损失了西域地区唐军的精锐,大唐再也无法号令西域诸国,丝路之上匪盗四起,不少小国都倒向了大食。”
“这都是因为帝国已经达到统治的极限了,在达到这个极限后,占领新领土要付出的代价,要比这些新占领土产生的价值还要高。”
“这时候开疆拓土就是给帝国不断的放血,一直到帝国虚弱不堪,就有了野心家造反了。”
刘宴震惊到难以附加,没想到建宁王的看法竟然如此深刻,几乎一针见血的讲清楚了上皇在天宝年间的错误。
刘宴这样的士大夫一直不能理解,为何在开元年间表现的非常英明的李隆基,在天宝年间昏招频出,最后连两京都是让给了叛军。
但是刘宴听了李炎的分析,这些动乱似乎都是注定发生的。
刘宴这才想起了最初的话题,他问道:“殿下,可是这和木轨火车有什么关系呢?”
李炎这才说道:“你忘记我刚刚说了一个成功案例了吗?始皇帝统一六国,不用分封而用郡县,建立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
“始皇帝靠的是什么?靠的不仅仅是郡县制度,还有贯穿大秦领地的驰道。”
“这些驰道贯穿大秦所有的州郡,让州郡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能送到咸阳给始皇帝过目。”
“驰道和长城,也让北地不需要那么多的驻军,只需要在关键节点驻扎jūn_duì ,通过便利的交通就是迅速支援,节省了国家的军事成本。”
“驰道,就是让秦帝国疆域能够更大的原因!”
李炎站起来,看着陇右地图说道:“木轨马拉火车,不,火车就是我们陇右的驰道!”
“六个小时,两个车厢的货物和一个车厢的乘客,就能从张掖抵达武威。”
“若是整个陇右都通上火车,那北庭的jūn_duì ,只需要十天就能送到武威城。”
“高昌粮食,一周就能送到边境。”
“那么帝国的疆域就可以继续扩张了。”
刘宴彻底傻了,李炎这番话可以说是深刻无比,像是一道闪电划过了刘宴的心底。
一条小小的铁路,竟然有恐怖如斯的力量。
可是仔细想想,李炎所举的几个例子,用“帝国疆域极限论”,竟然都能解释清楚。
刘宴响起了一句古语,“朝闻道夕可死矣”,他躬身对李炎拜服道:
“殿下神资天授,属下愚钝,还要劳烦殿下给臣解惑。”
李炎扶起刘宴说道:“士安,你在我身边多久了。”
“回殿下,已经三个月了。”
李炎说道:“韩非子曰‘宰相必起于州部’,孤虽然舍不得你,但还是希望你能去下面历练一下。”
“孤准备在松漠都督府的通辽筑城,已经任命庞亚威为松漠都督,提拔你为都督府长史。”
“庞亚威擅长军事,政务上你多多佐赞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