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虫娘惊觉,自己绝不该有这种想法,难道是目睹了自己绝不可能战胜的对手,继而让自己颓唐?
这只是经由触碰下的瞬间惊鸿一瞥而已,就差点让自己脑海便炸裂,虫娘后怕,自己只有几岁的人生能被这一百一十四亿年彻底淹没,全部取代,轻而易举。
这样,被夺去身体的就是自己了,最可气的是巨龙可能意识不到她取得了其漫长人生中又一次令其厌倦的胜利。
黛拉知道,赶紧把“手”从广袤无垠的意识之海中抽回来,才是明智之举。
可她不甘心。
恍恍忽忽间,环境中的擂台和现实中,距离自己不远的爸爸和马妈妈的模样交织在一起。
自己要离开他们了。
离别的景象却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
黛拉咬牙,幻想中,总该是自己完全掌握了操控索林原虫的方法,就像从学校毕业一样。
在自己的力量下,为爸爸了结所有后顾之忧。从而得到了“毕业”的证明。
……也意味着自己也终于成了父母的骄傲,才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出发,启程。
绝不该是如今这样,这么的急匆匆,自己在爸爸眼里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远没有到可以独立的时候,就要这样离别。
不该这样的。
自己想要弥补,可该如何弥补?如何证明自己已经长大,至少能了却自己的一点心愿?
战胜巨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哈,黛拉忽然自嘲,觉得自己迄今为止都在追求别人的认可。从一位又一位补习班老师那里得来高分,去努力做个“乖孩子”。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究其原因,不就是想让左吴,让爸爸承认自己已经变成了成熟稳重的大人?
黛拉咬牙,又一次把手狠狠插入这片无边无际的意识之海,又开始被那一百一十四亿年的历史冲刷。
长大?成熟?稳重?
还有离别。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想要做到这些,达成这些,证明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些,会这么这么的,如此的困难!
哈哈。
面对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逃避呗。自己只要切断意识的投射,回到现实,窝在墙角,然后继续被饥饿折磨到虚弱,继续靠在二公主肩膀上,等待结局到来。
爸爸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
自己只要窝在他怀里,一言不发,然后默默踏上前往银河之外的旅途,并接受这一辈子将不再能与爸爸重逢的命运就好了,多么轻松。
但我不愿意。
不愿意在最后关头,给爸爸留下的印象依旧是自己是个战胜不了饥饿的小孩,让这永远无法重逢的岁月中,让他牵肠挂肚。
自己必须得证明些什么。
证明。
……饥饿?
宛如手背触电时被电击弹开一样,黛拉只觉得脑海像被雷电贯通一样。
自己正被来自索林原虫部族的无边饥饿折磨,这饥饿简直可以说是银河最深邃的饥渴。
饥渴驱使索林原虫跨越宇宙的幽深,只为了吞噬一个又一个星系,完成一时的饱足而已。
饥饿本就无边无际。
那倘若,让索林原虫的无尽饥饿,注入以太龙的无边岁月中去呢?
黛拉的呼吸渐渐粗重,而后小小的脸上浮现一抹狂热。自己暂时能控制原虫的饥饿只是因为自己切断了原虫女王中枢神经中的大部分神经元而已,想要恢复,也轻而易举。
谁都不知道作为无边岁月和无尽饥饿间的桥梁会有什么后果,但黛拉年轻,恰恰是不计后果的年龄。
原虫的神经元恢复,饥饿蚀骨骇人。黛拉原本就风雨飘摇的意识转瞬又被混沌和疯狂充斥,只靠着最后一丝本能完成了与以太龙的无边意识嫁接。
两个无限相接触。
在遥远的远处,激活了全部本能的原虫虫群齐齐发出一阵难以言喻的嘶吼。嘶吼像混乱不规则而又生锈的针头,一根一根,扎进了以太龙的意识当中。
黛拉忽然觉得一阵清明。
高等数学告诉我们,两个“无限”亦能比较。现在,是巨龙的一百一十四亿年占优。
可原虫的无边无际,几乎是天灾本身的庞然饥饿,又何时见过能让其肆意撒野的广袤意识?
饥饿在增殖,以迄今为止的时光中那些以繁殖力着称的所有虫族或病毒都眼红的速度增殖!饥饿是不详的黑,以太龙的生命本像一条再也不会有波涛,已经死亡的大海。
现在。
海面上竟然泛起了一点涟漪。
这对以太龙来说是……久违到已经陌生的感觉。生命最原初的本能就是繁衍,繁衍需要能量,想要能量就必须进食。
以太龙那几乎忘了功能的嘴,在这久违的本能下张开。她只是张嘴而已,动静之大,已经不亚于银河诸文明巨构的发射。
由此,才让镜弗的战舰从龙嘴那里落下。
左吴昂头,他暂时还不知道黛拉经历了如此的冒险,只是本能的被战舰的下落吸引了注意力。
镜弗的教宗就站在船头,他是海星人,瘦弱无比,却屹立不倒的海星人。
教宗朝大汗低语:“想要造一个在乎凡人的神灵?可笑!你看看织缕圆环,她们真的在乎过我们个体的生命吗?”
大汗默然:“……我们只是文明的细胞。”
“不可理喻!”教宗怒斥,接着他又朝左吴高声:“管管你女儿!她可以了,告诉她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否则,她最终会被原虫的饥饿和巨龙的岁月给夹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