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难道你和燎原的灰风稍微特殊一些,我就能把你们区别对待,当做可以随时被互相替换的个体了?”
小灰愣愣,接着笑起,是发自内心的满意微笑:“唔嗯,你是在狡辩,还是用和我的约定来狡辩,好聪明……那我问明白一些,你真的不想把燎原的灰风弄到你手里吗?”
左吴的天人交战只持续了一瞬间:“想啊,当然想。”
“为什么?”小灰问。
“说了你别朝我发火啊。”左吴的眼睛情不自禁的又移到了棺材中失去生机的气态生物上。
“好哦。”
左吴抬头,把声音压低,有些怯怯:“因为燎原的灰风……毕竟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灰风。”
说完他便开始准备防御迎接来自小灰的狂风暴雨了,按照经验,什么答应不发火全是空谈。反正发生类似的事时,至少艾山山是一次都没遵守过她不发火的诺言。
却没想到。
小灰只是抿嘴,态度难以言说的点了点头:
“……唔嗯,那我再问问你,你不愿意把燎原的灰风按我说的搞到手,也是因为她和你有过约定——在她和燎原的契约于三千六百年之后期满时,下一个续约对象第一个考虑你的约定?”
左吴郑重点头:“是的。”
小灰吸气:“和同我约下的,说要尊重灰蛊的拟态意识的约定,哪个更重些?”
“两个约定间应该没有什么冲突吧?”左吴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然,硬要说的话肯定是你的比较重要。活三千六百年,怎么都像一个玩笑。而与你约定的尊重每个灰风的人格,才是把这像玩笑一样的三千六百年,给强化成一个必须认真对待的事了。”
说完。
左吴忽然意识到小灰刚才问的,几乎是个无法躲避的“送命题”,步步杀机,刚才自己没使出全力对待,真是失策之至。
他有些惴惴的等着小灰的反应,等待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弥补刚才的失策。
却只看到,小灰的注意力又全部回到了在她手指间回旋的那滴殷红的血之上,她在欣赏这滴球形的血,血在她手中不再像一个苹果,倒像是个需要仔细品鉴才能看出瑕疵的红宝石了。
然后。
小灰却是忽然把手上那由左吴的血滴所形成的殷红“苹果”给直接送进了嘴里,又无比惬意的眯眼,像在品尝其中的醉人腥气。许久后,重新开口时,她被染得愈发殷红的舌头在她口腔中跳,是这么雀跃:
“唔嗯,我的陛下这么喜欢我们灰蛊,我真是由衷的高兴。”
左吴眨了眨眼,下意识想捂住自己掌心的伤痕,有些害怕小灰顺着这伤口把自己的血给吸干:“你……你高兴就好。”
而小灰低头,指了指左吴的手:“所以你为什么还摸着这个气态生物的脸?”
左吴回过神,赶紧把手放下,在衣服上擦了擦:“……我说了,我是人类,不太经得起考验的。可能我只是想让我的手指变成刻刀,把这气态生物的脸给凋成燎原灰风的样子吧,哈哈。”
“那你得好好找个凋刻老师去学学了,”小灰耸肩:“先不说这个啦,我的陛下,你对机群出现在这里,有没有什么猜测?”
这事居然能是先不用说的?
左吴觉得小灰的态度有些难以言说的诡异,但还是继续:“以前和灰风打交道时,她暗示过我,说她大部分的机群都是在燎原大汗身边的,说他们的大汗有个‘大计划’。”
“后来我也和燎原大汗的投影谈过,他说他也想将整个燎原给建立成乐土。嘿,燎原想建立乐土,又和维度恶魔有勾结,再加上他们所掌握的以太象引擎……所有猜测可都有趣得紧了。”
左吴手上的以太象引擎便是从燎原那里得来的,而燎原手上的以太象引擎不止一台。
当然,目前来说,说多说少,都只是猜测罢了。许久没见燎原也许久没见灰风,有关他们大汗的具体计划,左吴自己是一点思路都没有,只能徒劳的瞎猜。
等等。
左吴的脸又缓缓被心中沉重的怀疑给拉得垮下——与自己约定“虹桥这边相见”的对帝特他们,有与燎原人勾结的嫌疑。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通过他们,便能窥得大汗的计划全貌的一角呢?
碰巧。
峰在此时打断了左吴的思索,小心的说:“灰衣人的亭驿卫星收到信号了,和对帝特他们的联络应该马上就能建立。陛下,您是想在这再陪陪灰风的残骸,还是……”
左吴摇头:“我就来,等我一下。”
他离开。
而小灰还站在原地,只是望着薄棺中的“尸体”出神。
啊啊,陛下说的没错,燎原的灰风比自己要先一步遇到陛下;还有,燎原的灰风何其幸运,不用背负家乡被毁灭的深仇大恨,不用像自己这样,背负的太沉重,以至于几乎无法再朝左吴接近一步。
刚才那样带刺的调侃、揶揄和斗嘴,就是自己能在背着那沉甸甸的责任时,所能做出的最亲昵的举动了。
见左吴走远。
小灰的手也碰到了“尸体”的脸上,感受其上左吴残存的体温。想了想,然后接管了这机群的控制权——只能控制,死掉的机群中没有任何有效的信息留下,没办法自主供能,只要自己撒手,它便又会恢复之前的冰冷。
然后。
小灰往尸体中注入了自己的能量,精巧控制,改变了尸体的脸——一半是燎原的灰风的,一半是自己的。而后,她把这两张脸如同染缸一般搅拌,混合。
她看着自己的杰作,有些发狠,搅动混合的越来越粗暴。
啊啊,燎原的灰风,你虽然和我本质是一人,可你又何其幸运,何等幸运。
如果我是你该多好?三千六百年的约定至少能看到个头,而家乡倘若被毁的仇,是再也赎不了的,无论自己怎么逃避,怎么尝试说服自己。
它都永永远远,永生永世的挂在那里,根本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