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稚在高高的世界树旁独自奔走,不时回头看向来时的地方,已经习惯了落寞。
可一想到背上探测器中的样本波动,便来自于左吴的身体中,又觉得有些暖洋洋。
干劲加满。
人马娘用她的铁裙向上飞翔,飞到那些硕大的果实间,探测器在捕捉讯号,其眼镜也在不断扫视。
海星人幼体已经初具美味的样子。
……
释文尔的眼神一直跟着姬稚的轨迹,看到人马娘掠至盛满正待售卖的同胞的果实间时。
他忽然握拳,比列维娜握的还要紧,肉乎乎的肌肉被挤开,暴出一抹青筋:
“我一直认为,海星人是这个银河独一无二的美味,是我们无比的幸运。”
“由此,有无数逐利之徒愿意付出任何手段,将我们送至更远的地方去大规模养殖;”
“而他们的逐利天性,在发现海星人的智能与肉质味道没有干系后,便致力于提升口感,而不愿意花费更多的成本去抹掉我们的智慧。”
“又因为这种口感的产生玄之又玄,用单纯的基因工程殊难破译,为了追求新的味道,我们仍旧在通过基因的随机结合,在被选择中完成进化。”
“我们的繁殖能力比同样美味的骨人强了几个数量级,整个银河的罐头产业是海星人一家独大!”
释文尔咬牙,这次袒露心声是他渴求太久,却难能渴求的发泄:
“这位精灵小姐,至于你说的文明传承的问题?我再问你,何为海星文明,人类文明,或者你们精灵文明?”
“答案是由谁所创造又由谁所持有的,就是什么文明!”
“你们所自豪的文明传承,在银河动辄数亿年的历史中,真的有那么重要?”
“人类文明已经因为纯血人类的消亡而濒临湮灭,往后大家最多只会在说古帝联的时候提上一嘴,”
“你们所引以为豪的各种名著诗歌,只会是躺在博物馆中成为曲高和寡的遗物,甚至许多都只剩下残篇断句,以后也不会有新内容,新生命的注入;”
“反之,因美味而数量繁多,分布在银河各个角落的海星人呢?”
“海星人会因数量的繁多终有幸存,会因为不断的‘进化’终究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或退为野兽,却仍然传承着血脉;”
“或者,有某一只偶然触碰到了名为文明的奇迹,可以再度辉煌;即便与曾经的传承已经并无关系,可所延续下去的依旧是海星文明。”
左吴咧嘴,竟然笑起,并不觉得有被冒犯。
诚如释文尔所说,自己数据库中留存的东西恐怕连人类文明的遗言都算不上,也不会去主动教给自己的后代。
至少在左吴这里,人类文明无法再传承下去;即便自己真做了皇帝也是,所代表和继承的不再是“人类”,而是被“帝联”所腾笼换鸟的文明。
释文尔很高兴有人在听到自己的一番狂言后,还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他吸气,转身,嘴中做着最后的总结:“存在才是一切。”
“保持数量是维持存在最简单的方法。”
“我对海星人能在银河有被大量推广的方法而欢欣鼓舞。”
“我很高兴我这般既无法改变银河,又无法创造一个可以横压银河让每位同胞都一生平安的俗人,也有让同胞传承下去的方式。”
列维娜还握着拳头,只是不再想开口反驳;狂人的逻辑已经闭环无法打破,再多辩论只是白费口舌。
而良骨伶却有些呆滞。
法无禁止,这是她自己的话,自己的结论;按其所说,释文尔所替这些食用海星做出的挣扎,毫无疑问是生命面对可能的消亡所做出的挣扎。
可是。
“太极端了……”
……
良骨伶只能如此感叹,恍然想起释文尔遇到老兵越都飙时,对他的考校,和之后说出的评语。
——我希望他能极端一些。
释文尔点头:“确实极端,可冰冷的银河从不含情脉脉,唯有自极端中才可能杀出一片天地。”
而裁判长接下来的话语,让本已被震动的左吴又好像听见一声惊雷:
“你们是否想过,为什么银河中六百万文明,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现的超空间航道?”
左吴挑眉:“为什么?”
裁判长摇头:“我也一直在寻找答案,也委托过许多考古队去研究,对科技猎人的纵容也是这般原因,但都没有确切的答案。”
“但就我一个俗人所想。”
“我只能猜测,是文明总会因为某种原因,大批大批会同时灭绝,又回到同一起跑线,进行新一轮的发展。”
“一想到如此可能,我就夜不能寐;文明若会同时灭绝,那所能保存的,也只有生命的种子。”
“一是数量,这是我为我的同胞所预想的路。”
“二是隔绝一切的距离,在大灭绝中有个隔离于世的避难所,玛瑞卡的计划就是如此。”
左吴几乎是对释文尔刮目相看:“你在尽你一个俗人所能,去备份银河当中的生命?”
裁判长拍拍胸口,有些自豪:
“我是。”
……
你是。
良骨伶在听,可还是觉得释文尔的话有些不对劲。新笔趣阁
他说不要宏大叙事,可什么大灭绝,什么备份生命,对个体来说依旧是太宏大的话题。
法无禁止。
狂人可以拖着无数个体去追逐自己的疯狂。
个体也没有义务去理解以自己的痛苦为代价的宏大。
每个个体同样有所理由,去为自己未曾见过的太阳和感受过的人生而感到忿怨。
姬稚仍在探查。
她背上的探测器越来越热。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