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火车头的投资太过于没有必要,李怀德都想自己搞了。
其实现在铁路运输不是那么太昂贵,尤其是有长期合作的这种。
京城铁路也在吃着这些福利品,他们自然不会让红星厂黄了这摊子。
所以这生意越做越好,边疆收到的特产也是越来越多。
红星厂在边疆的办事处从最初的二十几个人,现在已经发展成了上百人的团队,正经的正科级单位。
驻守乌城的办事处已经在向周边的城市派驻三级分支机构。
主要是方便采购与经销,丁万秋那边来消息,他们快要忙不过来了。
这么一车车的牛羊肉和羊毛往内地运,一车车的工业产品往边疆发,难道就没有相关部门注意和阻止吗?
注意当然会注意到,可为什么要阻止呢?
边疆的特产本来就很难运出来,内地的产品又很难运进去。
供销系统是全面的,但并不妨碍红星厂这样的单位主动打配合啊。
边疆那么大,牧场那么多,农场也那么多,东西是运不完的。
有能力在夏天成列车地往内地运输冷冻肉的企业很少见的。
就算是供销系统也不能做到这么全面且单一性。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红星厂从边疆运输来的牲口原材料,大部分是流向了周边的供销系统和工厂。
羊毛被交给三产工业生产这就不用说了,去掉联合工业以及供应链系统的瓜分,剩下的肉品都被交给了回收站,由他们经销给京城供销社和内部供需单位。
就比如司院,因为有着合作关系,他们的食堂就能吃到这种肉。
夏天到了,吐鲁番的葡萄就要熟了,以前得晒成葡萄干才能实现内地供销,现在成吨的葡萄直接运往内地,一路上就被换成了必需品,这些工业产品再经销到其他城市。
红星厂现场除了能调运两列冷冻列车,还能从京城火车站调运火车皮。
最大最高限制的,只要京城火车站能给的出来,红星厂就能用。
这种合作是深度的,广泛的,超出其他工厂能理解的范围。
红星厂要用小火车往厂里运煤运钢料,都会比其他单位提前。
一方面是贸易管理中心运营的联合贸易,有运输和销售的需要。
另一方面则是红星厂与火车站合作的货运站正在办事处所在城市开花结果。
合作的基础是能达到双赢,且具有持久性才行的。
单位与单位之间如此,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
李学武端起酒杯与邝玉生碰了一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是说——”
邝玉生端着酒杯,有些愣愣地看着李学武。
李学武则是拿了酒壶给他满了一杯,道:“就是这个意思。”
这年月啤酒很多都是散的,瓶子比特么酒贵。
买瓶装啤酒还要收押金,有酒厂因为收不回来瓶子而破产的。
你就想吧,依着秦淮茹的德行,她能在这卖瓶装酒?
整个一大酒桶摆在前台,轮暖瓶卖,暖瓶装啤酒,保凉还保气。
“工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
李学武给他满上之后,也给自己满了一杯。
大夏天的喝啤酒,蛮舒服的,只是他不敢多喝。
一会还得回家陪老婆孩子呢,满身的酒气不合适。
“红星厂也在不断地前进,你我都在随着时代,随着工厂进步。”
他语气很是轻松,态度自然地说道:“总不能老盯着自己这一摊。”
“我不太明白——”
邝玉生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看着李学武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一定是!虽然我没看出来——!”
他点了点桌子,认真地说道:“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这里面的玄妙,我更不信你没有拆招的准备。”
“你特么连洋鬼砸都敢坑的主儿啊!”
邝玉生心情有些不好,喝啤酒又铆劲地喝,是有些醉了的。
他微微晃了晃脑袋,看着酒杯里的马尿说道:“我就是琢磨啊。”
“怎么都琢磨不明白,老李,啊,他会跟……搞在一起?”
“还有——”
邝玉生满眼疑惑,好像脑子转不过来都要烧了似的看着李学武说道:“你会心甘情愿的,啊,被他们戏弄,啊,摆弄?”
“别瞎说啊——”
李学武好笑地要捂住他的嘴,提醒道:“我特么什么时候坑洋……那啥了?我这坏名声都是你给我传出去的吧!”
“还有啊!我特么本来就是一个单纯善良的人——”
“屁——!”
邝玉生嘴角都要咧耳朵丫子上去了,指了指啤酒杯说道:“我是喝多了,不是喝傻了,我会信你这个?”
“小金同志——!”
他叫住了刚刚端菜上来的小金,指了李学武问道:“他刚才说的话你信不信?他说他单纯善良——”
“领导——”
小金看得出来,两位领导是在这开玩笑呢,她哪里好搀和。
只是邝处长问她了,她也不好躲过去,瞅了微笑的李副主任点头道:“我信,李副主任说啥我都信!”
“糊涂——!”
邝玉生气的一摆手,道:“去去去,忙你的去吧——”
他故作生气地抱怨道:“你就是被他给骗了都不知道!”
“领导您慢慢喝啊,我去给您端菜去——”
小金强忍着笑,跟两人打了招呼这才离开。
李学武则是好笑地推了推面前的烤鱼说道:“今天酒就喝到这了,咱们边吃边聊吧。”
“要不你给我说说?”
邝玉生探着脑袋,红着脸,小声问道:“你是咋打算的?”
“真的,我保证不说出去——”
他竖起手指保证道:“我对天发誓。”
“你是真喝多了啊——”
李学武撇了撇嘴角,解释道:“红星厂是你的还是我的?”
“你得记住一句话,红星厂好,才是真的好——”
他指了指邝玉生,又指了指自己,道:“你好,我好,不算好。”
“联合工业和三产必须在厂管委会的领导下开展工作,因为什么?”
李学武看着他强调道:“因为它们是红星厂工业组成的一部分。”
“它们是在厂管委会的支持和帮助下创建起来的,自然也就由管委会来执行管理和运营。”
“更何况——”
他缓缓点头,对着邝玉生说道:“我主持设计的集团化组织结构,我难道不知道两个工业要整合吗?”
“邝处长啊,你小瞧我李学武了啊——”
李学武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眉毛一挑,道:“你就觉得我的追求只有眼巴前这么一点小小的利益?”
“就能枉顾红星厂的发展机遇和格局,为了一己之私独断专行?”
说完,他一口闷了杯中酒,打了一个酒嗝。
夏日里的闷热随着酒气和汗水消散一空,又随着食物的热量回到身体内,完成了一个补充和循环。
“如果,我是说如果——”
邝玉生也陪着他喝了最后一杯酒,在放下酒杯后,看着李学武问道:“如果他把两个工业的整合工作搞砸了呢?你会怎么办?”
“谁?谁要搞砸了?”
李学武微微眯起眼睛,问道:“谁敢搞砸了红星厂的两个经济支柱,谁有这个力量和能耐?”
“你觉得他是组织的坏蛋?”
他指了指邝玉生说道:“他是领导,是你我的同志,团结啊——!”
“如果整合工作真的出现了问题,那我第一个是要找你的!”
李学武认真地看着邝玉生说道:“你才是负责具体工作的责任人!”
“我特么——”
邝玉生刚要反驳,自己怎么就成了责任人了呢。
可是,一瞬间醉醺醺的头脑清醒了过来,让他愣了三秒。
是呀,程开元是主管生产工作的副主任,他才是主管生产管理处的负责人。
真要执行对三产工业和联合工业的调研,开始研究整合政策,可不就是得由他来牵头做工作嘛!
这一下午他想到了李怀德,想到了程开元,想到了景玉农,想到了李学武,就是没想到他自己。
不知不觉间,他成了李学武与厂管委会博弈的重要棋子。
他这是属于骑驴找驴了,忘了他自己应该负责的业务了。
邝玉生只想着因为这件事,厂里权利倾轧,他该何去何从。
而李学武的话点醒了他,他已经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了。
这个时候,李学武突然撒手,景玉农出奇的配合,不就是一种博弈的手段嘛。
老李一定是在某个方面做出了妥协和让步,景玉农和李学武也做出了相应的态度。
顺理成章的,老李要打出程开元这张牌。
而李学武怕程开元这张牌吗?
很显然,李学武早就把这张牌摸透了,轮到他来上场了。
然后呢?
程开元借助这一次的机遇,联合工业和三产工业在集团化的过程中,纳入到生产管理处的职权范围。
也就是说,最直接受影响的,其实是他,是管理处的处长。
程开元看似获得了两个重要工业的管理权,但实际上权限的拓展有限,他折腾了这么半天,还不是在生产管理领域辗转腾挪嘛。
景玉农呢?
不仅仅完全掌握了津门贸易管理中心,更拿到了联合储蓄银行。
在红星厂的今天,金融、经济以及贸易工作的重要性日益提升。
生产工作日渐成为基础工作,是最难出成绩的工作。
两相对比,是程开元赢了,还是景玉农赢了?
再回过头来看李学武,他是不是满盘皆输?
大错特错,李学武是庄家通吃,这本来就是他早就设计好的局。
看似李学武做了所有的工作,也丢了所有的管理,但是!
他的影响已经铺开了,他也不需要用这种传统的上下级形势来捆绑和发展自己的势力。
大势所趋,李学武正在做的事,是对红星厂最有利的事。
那么,李怀德都得听他的指挥,从工作安排上就能看得出。
老李再厌烦日程表上繁琐的工作,可你有见他抱怨过吗?
他就算把日程往后挪,也不会说这件事他不做了。
连李怀德都要听他的话,这红星厂还有什么他做不到的?
正如他所说的,他需要亲手来负责三产工业和联合工业的整合吗?
他不需要,因为自己就在这,他站在了比程开元更高的层面来看这件事,本身他就赢了。
反过来,目光短浅,暗自窃喜,犹自摆弄小聪明的程开元从替李怀德打前站,以征求李怀德的支持,进而发展自己的势力。
这种做法在李学武与李怀德的合作和博弈中,就像个跳梁小丑,犹不自知。
再说的直白点,老李连李学武这个亲自扶持起来,一直支持他配合他的人都信不过,时刻防备着,能就轻易地信了程开元这个二五仔?
这不是开玩笑呢嘛!
“艹,全是特么套路!”
邝玉生把酒杯一墩,想清楚了这些要害利弊,顿觉得今天的郁闷和困惑索然无味,酒特么白醉了。
为了几个老银币之间的斗法而困苦,真特么不值得。
“你什么时候再进一步?”
邝玉生吃了一口齁辣的烤鱼,看了李学武问道:“今年底?还是明年初?明年初最合适吧?”
他当然有理由这么问,李学武要斩断联合工业,斩断三产工业,还要斩断保卫处的工作,不就是脱胎换骨,羽化成仙嘛。
从保卫处一路杀上来,死在他手里的,折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想要了却因果,必然要有所舍得,没有一身刮,怎么骑上马啊。
李学武不断了工业和贸易,不断了保卫处,他永远是个保卫干部。
或者说,他永远是个投机取巧的年轻保卫干部。
只有今年年底,最迟明年初,他必须跳出三界外,逃离五行中。
这样,他在新的工作领域蛰伏一段时间,再出来主持工作,就变得合情合理,合乎自然了。
只是想明白和做出来还是有差距的,邝玉生都四十多岁了,他什么看不明白,就算他脾气再不好吧。
可一想到李学武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一点,布置好了下一步,乃至是下下一步,他就觉得自己亏得慌,当初他怎么就想不到呢。
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你看他现在是处长,组长,李学武是副处长,副组长。
可李学武的组织地位已经超过了他,如果再进一步。
不用如果,李学武舍弃了这么多,李怀德就是不顾他自己,也得拉李学武上位,否则他工作没法干了。
明年年初,二十二岁的处长,在红星厂各个领域都有绝对影响力的干部走到前台来……
他一想到这,就觉得今天这鱼做的真酸啊——!
“呵呵——你多吃鱼!”
李学武轻笑着示意他多吃点,自己则是接了小金递过来的汤喝了起来。
“你吃着,我说给你个事,你心里有个数啊。”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邝玉生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
“今天分局那边来协调函,锅炉车间有三名职工,在前天上午下班后,参与了一起打架事件。”
“锅炉车间?”
邝玉生皱着眉头问道:“我怎么不知道?特么的,
“我不管,这是你的事。”
李学武认真地点了点他,提醒道:“分局前期的通报保卫科已经发给你们了,你应该知道咋回事。”
“周瑶跟我说,这里面应该是有聂小光的影子,但还在调查中。”
“聂副厂长的孩子?”
邝玉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放下手里的筷子问道:“他想干啥?”
“不知道,保卫科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就查打架这件事。”
李学武严肃地点了点桌子,道:“你不要觉得打架这件事很稀松平常,我告诉你,这里面不简单。”
“不仅仅是保卫科在调查,分局也已经展开了行动。”
他提醒道:“李主任的指示,红星厂以及红星厂的职工,坚决不允许搅和到这件事里去。”
“他给我的死命令,谁敢以身试法,坚决不留情面,直接开除。”
“这事我知道了——”
邝玉生当然听得出李学武话里的坚决,开除那些人没那么简单。
要通过劳动部门的同意,还要开工人代表会议。
但这是走正常的程序,如果李学武发了狠,李怀德死命令,那就不一样了,还有另外一种形式。
那就是严格执行保卫纪律管理以及治安条例管理。
严格的意思是什么?
不是按照制度和条例的最高限度执行,而是超出限度来执行。
你说我是工人,我打个架你不能开除我。
那好办,先抓后判,你说我不能开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