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淑琴知道好赖,客气道:“解放腿脚不好,沈经理特意给他安排了好的片区,回来都跟我说了。”
她感激地说道:“要是没有您和沈经理的帮忙,我和他这日子都不知道咋过了,尤其是这个孩子。”
“这不是挺好的嘛——”
李学武微笑着点头道:“两个人都是有手有脚的,还怕日子过不好?”
“我都听人说了,闫解放这半年像换了个人一样,知道顾家疼人了,照顾孩子也好,是个爷们样了。”
“得要多谢谢您帮忙。”
葛淑琴虽然也是感激地笑着,可眼泪却是下来了。
怀里的小姑娘看妈妈哭了,便抬手帮她抹了眼泪。
“得了,孩子是个懂事的,闫解放这也算有了出息”李学武鼓励她道:“多往前看吧,日子越过越好的。”
“谢谢您,李处长。”
葛淑琴瞧见李家老大从后院过来了,便也就没再多说。
收了眼泪,给李学武道了谢以后,这便抱着孩子往家里去了。
路过李学文的时候还叫了李老师,打了声招呼。
李学文自然是有礼的,客气着点头,往弟弟这边来了。
“啥时候回来的?”
“到家有一会了,屋里有雪糕,毓秀买的。”
李学武打量了大哥一眼,笑着问道:“在后院看书了?”
“没,睡了一觉——”
李学文晃了晃肩膀,在外面他就是再累也不会抻懒腰的。
这大学老师的岗位虽然停了,可名声还在,得在乎着。
“你要出去咋地?”
他瞧见李学武要出门的架势,便问道:“不是说刚回来吗?”
“去俱乐部,处理点工作。”
李学武示意了西院,问道:“去不去,去的话带你锻炼锻炼。”
“不去,我身体挺好的。”
李学文撇了撇嘴角,看了一眼屋里,问道:“前儿个学校办公室给我打电话,说是让我回学校组织复课,你说这事靠谱不靠谱?”
“找你?复课?”
李学武瞅了大哥一眼,问道:“谁给你打的,李副校长?”
“不是——所以我才问你呢。”
李学文站在垂花门院墙的阴凉处,挑了挑眉毛说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头。”
“是不大对头,干嘛找你啊。”
李学武抱着胳膊说道:“真要组织复课,你这副科长顶什么用啊。”
“还是教务组的,真要用人,找嫂子好不好,谁不知道你的。”
“嘶——用说的这么直白吗?”
李学文嘴角扯了扯,被弟弟说破自己的不善交际、不善俗务,尤其是比不上自己媳妇,还是有些丢人的。
他不是不善交际,而是书读的太多了,把人看得太透彻了。
他也不是不善俗务,是觉得大好的时间浪费在虚头巴脑上不值得。
也就是这个年代的大学教育培养了他,不然不得狂傲地喊出什么人间不值得这种装哔的话来啊。
“你说前两天贴的那个通知,算数吗?”
李学文也是瞧见周围没有旁人,这才小声地问道:“如果执行的彻底,是不是真的要复课了?”
“再等等吧,局势还不明朗呢。”
李学武瞅了眼大哥,说道:“但凡明令禁止的,就说明这件事正在发生,且还没有发展完全。”
“你就想,要不是看出了什么苗头,上面会有这个通知吗?”
“你是说……还得闹?”
李学文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倒不是想着回去教书,只是觉得再这么下去,学校里的学生得咋办?”
“这是你该考虑的事吗?”
李学武好笑地看了大哥,问道:“你是不是做梦梦见什么了?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扯的什么鬼东西——”
李学文甩了甩手,说道:“算了,回家抱孩子去了。”
“再等等吧,至少还得一年半载的。”
瞧见大哥一脸落寞的样子,心知他是个什么想法。
二十多岁,正值壮年,谁又愿意整日与囚犯为伍,自我封闭在那监所里。
这不是别人囚禁他,是他自己囚禁了他自己,还有他的青春。
只是这份安全来之不易,李学文也懂得取舍的道理。
要不怎么说就算是发牢骚,也是给弟弟说,还要躲着赵雅芳呢。
两人都是学校里的老师,真要发牢骚,两个人都闹心。
其实李学文也是想从弟弟这里探听一些消息。
他不知道的,或者看不清的形势,在弟弟眼里透彻的很。
只大学习一事,家里众人早做安排,又有哪一个遭了罪?
别的他都能自己做主,唯独顺势而为这件事,他得多问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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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哥,听说你们厂要办学校?”
周小白一听见李学武来了,便找来了办公室。
她也没在意于丽就在屋里,搬了把椅子就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磨牙道:“我去你们学校上学好不好?”
“恐怕不行,我们学校不收傻子——”
李学武头也不抬地说道:“疯丫头也不收。”
“我才不是傻子!更不是疯丫头!”周小白不满地嗔道:“我就是上进嘛,就是想学习嘛——”
“上进是吧,学习是吧,可以。”
李学武抬起头,看着她说道:“今年秋天征兵,叫你爸给你送大熔炉去学习和锻炼,那可老上进了。”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周小白两只胳膊趴在了办公桌上,手背叠在一起垫着下巴,看着李学武问道:“是不是赶我走?”
“你说呢?于主任?”
李学武瞅向一边的于丽问道:“在这白吃白喝不干活,是不是应该早点撵出去?”
“呵呵——就怕你舍不得。”
于丽笑着瞥了他一眼,从茶几上倒了杯温开水给周小白,这才继续收拾着桌上的文件。
“谢谢于姐!还是于姐好!”
周小白都学会顺杆往上爬了,也没在意于丽话里的意思,乐滋滋地看着李学武炫耀着。
李学武则是撇了撇嘴角,道:“我当然舍不得,这么好的劳动力,扔出去多可惜啊。”
“多吃点啊,吃的胖胖的,等用着你的时候好卖力气。”
“你养猪啊——还吃的胖胖的!”
周小白哼哼两声,喝了一口温水,问道:“最近你要去津门吗?”
“干啥?我可没时间陪你玩啊,工作呢。”
李学武看着手里的文件,这是回收站所有的账目。
另一边摆着的是这一周所有回收站汇报上来的业务情况。
每周六收集一次,供李学武了解各地的情况。
针对特殊的业务,他也会做一些指导和批评。
一般的业务工作都有于丽和沈国栋商量,同时也会交给智库那边讨论研究。
山上那些老不死的,对于李学武搞的这个地下公司很是眼气。
当然了,以他们的眼光,这是有些小家子气的,不如他们当年叱咤风云。
可谁让现在不允许私人开公司做买卖了呢,李学武的“小打小闹”还真就做成了。
这些老头也像是焕发了青春一般,每天都要开会研究。
不仅仅是港城的业务,还有回收站的业务。
其实真用李学武指导的工作并不多,有的时候一个月也遇不到两次。
山上不是一个人拿意见,是二十几个有着丰富经商经验的老商业在讨论,协商之后拿出来的意见。
就算是一个人的意见,那也是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
就李学武这个小买卖,跟港城的事业完全没法比。
可这是在内地,依靠红星厂这颗大树,回收站这颗小草长势良好。
你看是一颗小草,可这颗小草供养着他们这些人呢。
山坡上的平房都快成村落了,除了不能下山,其实啥也不缺。
守着通讯站,广播信号嘎嘎好。
家家都有收音机,天下事都听得见。
只是他们听到的,都是他们不想听到的,反过来讲,在山上生活挺好的。
村里有小学和中学,学校的老师还是城里来的特级教师。
需要什么生活物资,只跟沈国栋说就行,现在拉蔬菜的货车每天最少一趟,啥都能带上来。
要不怎么说娄钰一个月都不下来一次呢,老两口已经渐渐喜欢上了山村里的生活。
山坡上的空地被这些老头子老太太们开垦出来种上了蔬菜,以前的老爷太太们过上了乡村生活。
精致的咖啡不喝了,改喝热茶,粗炮筒似的雪茄不抽了,改抽大中华,家里没有金库了,整个人倒是轻松了,儿孙绕膝,鸡犬相闻。
娄钰以前的身体是不好的,娄晓娥去港城前特别叮嘱了李学武,要他照顾好自己的父亲。
多年维持家业,操心家族上下,让这位富豪的身体有了亏空。
没成想,只在山上生活了一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最初因为港城娄家的落魄他还有几分自责和心焦。
只等着长孙来到了跟前儿,他再也不提港城的家事了。
娄晓娥没做错什么,直到今天,他也得说一句公道话,是闺女保住了娄家。
换另一个人过去,娄家就灭门了。
你说娄晓娥之于李学武是不可替代的?
别闹了,娄钰经历了风风雨雨,什么事看不清楚啊。
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去港城经营这件事,李学武从未完全指望过娄家。
没有娄家还有别人家,谁家没闺女啊?
调查部和五丰行在港城的布置,是扶持李学武的事业,也是在帮李学武钳制娄晓娥。
现在李学武手里的这些事业看着散落,尤其是港城,好像脱线了一般。
但山上这些人都清楚,李学武手里的风筝线好好的,不可能断了。
断?
那山上这些人都得断。
包括身在港城的娄晓娥,她第一个断,没有人想着跑。
周小白想跑吗?
她更不想跑了,恨不得使劲贴上去呢。
一听着红星厂开办学校了,就想着去念书,不正好天天混李学武身边?
傻子才会跑呢,一个月几百块钱,现在她都不跟父母要生活费了。
好像很有默契的,周小白不要生活费,她爸妈真就没问她。
为什么不要生活费了?在外面干啥呢?跟谁在一起呢?哪来的钱啊?
通通都当不知道,你说怪不怪?
“吴姐的小孩可好玩了”周小白挑着眉毛说道:“她还说等你去了,咱们一起去游泳馆玩呢。”
“这个时候也到了吃海鲜的时候,你要是去了,咱们还可以去钓鱼,我去过一次,可好玩了。”
“我要是去了,先把你丢海里!”
李学武故作凶狠地说道:“太烦人了,这张嘴是租来的吧!”
“我可说正经的呢——”
周小白嘟了嘟嘴唇,说道:“吴姐说了,东南亚有用机械加工海鲜做成保存时间更长的零食。”
“她想跟你商量一下,是不是可以做这个。”
“不做,没必要——”
李学武微微摇头说道:“她说的那种,五丰行已经在筹备了。”
“不仅仅是五丰行,就是华润那边也在搞,津门就有食品加工厂。”
他点了点周小白解释道:“跟吴老师说好,咱们坚决不生产,不开店,只做渠道和经销,懂吗?”
“至于她想到了什么,可以跟我提,或者交给红星厂生产,或者交给供应链内的其他企业生产。”
“其实是规避风险。”
于丽看周小白不解,便在一旁解释道:“咱们没有必要去建厂生产这些,咱们也不具备掌握生产资料的权利和能力。”
“只要经营好红星厂的经销渠道,服务好供应链”她看着周小白笑了笑,说道:“光是红星厂的产品都不够咱们经销的呢,再有供应链,到时候只能挑选着合适的来了。”
“不是说……”
周小白看了一眼于丽,问道:“茶淀那边有方便么,如果海鲜在那边加工,再调拨,保存期长,运的也远了。”
“再长能有多长?”
李学武放下手里的铅笔,介绍道:“红星厂的罐头厂要做全海鲜罐头,不仅仅要出口,还要内销。”
“无论咱们怎么做,保质期都不可能超过罐头厂。”
“你说运输到相近城市,怎么运?”他看着周小白说道:“你手里这条渠道,只能做京城。”
“别想太多了,好好跟吴老师学习”李学武重新拿起铅笔,低下头继续看着文件,嘴里叮嘱道:“把京城这条线做好做稳就够了。”
“确实是够了的——”
于丽拉着周小白起身,往沙发那边去了,不想她打扰李学武看文件。
她小声解释道:“这条线不用多赚钱,更不能超出业务范围。”
“就是海鲜,就是津门到京城,就是固定渠道运输,固定渠道经销,懂吗?”
“跟两头……有关?”
周小白好像是明白了什么,这个主意是她提出来的,问了吴老师,吴老师并未否定她,只是让她来京城跟李学武汇报询问。
她现在好像已经明白了吴老师当时的态度为什么含糊。
现在也好像明白,自己负责的这条线,并不单纯的是赚钱。
当然,做项目自然是盈利的,可依着于丽的解释,还有其他目的。
“你慢慢学,这里面的情况早晚会知道的。”
于丽明白李学武的意图,为何培养周小白,把她放在了那个位置上。
说是总经理,其实是跟吴老师学习,给她总经理的职务,也是为了给她开工资。
把周小白教好,她父母自然要保着闺女的事业好。
所以她也是劝着周小白不要好高骛远,得脚踏实地,先把能学的学好,再想着走和跑的事。
“窝草——武哥,出事了!”
左杰的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见有个男的坐在于姐的办公桌旁,便从门口探头多看了一眼。
结果见是李学武坐在那,便走了进来,招呼道:“街上乱了。”
“我看是你乱了吧——”
李学武抬起眼眸瞥了他一眼,继续看着文件说道:“刚夸你稳重几天,怎么又这样?”
“这次是真出事了,上午有老兵在西单那边遭了埋伏,下午就有顽主被开瓢了,这事好像闹大了。”
他走到李学武办公桌前面,撑着桌子汇报道:“说是老兵里的大哥,卫国被人埋伏了,他的人又报复了回去。”
“就下午的事,有人追到对方家里去了,不仅砸了家,还把人脑袋打成了血葫芦,面目全非。”
“张建国还是聂小光?”
李学武放下手里的文件,看着左杰问道:“这件事跟你有关系?”
“张建国正带着人抓凶手呢,一定不是他,您知道这件事?”
左杰解释了一句才反应过来,没想道武哥还有知道这件事的渠道。
他倒是没多想,毕竟沈国栋也是道上的人物。
他只解释道:“青年汇里有几个人跟这件事扯上了关系。”
“挨打的那个应该就是你说的聂小光,张建国扬言要复仇。”
左杰皱着眉头说道:“现在西单大街上老清静了,老兵们全都消失了,一定是早有预谋的。”
李学武起初并未把左杰的汇报当回事,他只觉得六号的通知并没有完全被执行彻底。
这些小年轻的也都没把这个通知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
而事实上,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表现上是张建国等人与老兵之间的矛盾,可本质上是社会上两种思想和意识的矛盾。
说白了就是闲的,闲散人员太多了,尤其是年轻的闲散人员。
左杰说,老兵们不敢跟张建国正面交锋,想要用盘外招弄死他们。
周一,李学武一上班,便收到了周瑶的汇报。
分局正式传达的消息,要求通报所有厂矿保卫部门、所有派处所,都要警惕这种治安类案件的发生。
尤其是要关注这个叫张建国的人,消息还通报了昨天发生的事。
李学武皱着眉头想了想,给周瑶说了一下,重点关注厂职工的思想动态,让各车间组织学习文件要求。
他觉得,分局不至于为了张建国大动干戈,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