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正很想表现,尤其是在李怀德的面前。
不敢说跟李学武一较高下吧,至少要比其他人更懂工业,更懂管理。
从李学武讲话开始,他的思路一直都在紧紧地跟着。
刚刚的几次附和和插话就能看得出来,他在私下里是做了功课的。
但是,李学武讲话从小渐大,由浅入深,到了这一部分,他就跟不上思路了。
此时的他跟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一样,低下头开始记笔记,开始思考李学武刚刚讲的是什么意思。
电气化,自动化……
不少干部在心里都叫苦不迭,我特么刚刚搞明白集成化,这又来了电气化和自动化。
李怀德一直都在观察着听懂了,也没有李学武懂。
反正这些工作都交给李学武来办,准没错。
他只需要抓好组织人事,轧钢厂的当家人就一定还姓李。
“机床,是工业母机,是所有工业实现产业化的基础。”
李学武示意彭晓力,将文件传给了李怀德一份,另一份交给其他人传阅。
“数控车床,大家可能听过,不过用的人一定不多,咱们是五八年开始研究,进展十分有限。”
“这还是六七年前的车床呢,国外什么时候开始搞的?”
李怀德看着手里的文件对比和介绍,一目十行也知道这玩意儿是生产利器了。
“五二年就搞出了第一台。”
李学武回答道:“此后便成为了精密加工行业的重器。”
“我打听到个消息,前年,机械工业部下属的机床研究所成立了数控车床研究小组。”
“你的意思是,咱们也搞?”
李怀德看着他问道:“一机厂有这个技术储备?”
“技术储备应该是有的,不过一定不全面。”
李学武给他眨了眨眼睛,道:“这次机会很难得,去年馹本搞了个国际机床展览,您记得吧?”
“嗯,是在羊城展销会期间吧?”
李怀德记得李学武跟他说过的,跟毛子有关,针对的就是羊城展销会。
“对,就是在那期间”李学武解释道:“他们在展销会上展示了一台数控加工中心。”
“哦——”
李怀德了然了,李学武私下里跟他说了三禾株式会社驻京办代表出事了的消息。
他伸手在李学武的手背上点了点,表示知道了,这个问题不要讲了。
李学武点点头,看向其他人,继续说道:“一机厂有研究精密加工设备的土壤,未来咱们也要搞精密加工。”
“必须尽快实现专业领域的技术占领……”
王羽正听着李学武的讲话,看着手里的材料,心里的负担越来越重。
他以前只觉得跟李学武的差距来源于工作范畴,李学武年轻一些,涉猎广泛一些而已。
如果比财务管理,他能甩李学武几条街。
可是,一涉及到这种工业管理,尤其是领导角度看问题,他就知道自己跟李学武差了多远了。
上一个电气化还没搞明白呢,现在又有了精密加工和数控车床。
李学武对工业脉络的把握,以及对未来工业发展方向的嗅觉,完全不是偷偷看书就能撵上的。
这种无力感和挫败感,真的很伤人的。
“第四点,关于一机厂的组织结构”李学武讲道:“精密和规范化加工,电气化和自动化的布局,必然领先一个时代。”
“在这样的发展背景下,普通车床仍然是行业内生产的重要工具,所以,产业结构调整,影响组织结构布局。”
他语气很和缓,但说出来的话刀光剑影,狠绝严厉。
“一机厂要清除掉60%的管理组织,向扁平化分公司过渡,与集团化进程对接。”
“同时,针对一机厂的管理干部,开展考核和调查,不合格的,或者用不到的,直接清理掉。”
李学武摆了摆手,讲出这段话,不知道要影响了多少人的职业生涯。
“第五点,组织结构变革,人事结构也要变。”
他敲了敲桌子,说道:“一机厂切掉机加工厂、组建生产线项目、组建电气化和自动化项目、组建数控车床项目后,还要再分割。”
“工人实施技术考核,与红星厂人事变革并轨,不合适的坚决要调岗,到劳动队锻炼。”
“第六点,年底前,为迎接企业晋级考核,要对所有分支机构主要负责人和部门人员做调整和再调配。”
李学武是代表李怀德公布这一结果的,他说:“红星厂各机关单位,必须处于75%指标以下运行。”
很简单,额定四人,实际只能用三人。
“最后一点,支付方式。”
李学武看向众人说道:“一旦与辽东工业达成协议,我的建议是不要用现金给付,太吃亏了。”
“最好用工业产品替代。”
他列举道:“纺织、电子、船舶、机械、食品、汽车、摩托车、五金工业、轧钢工业等等。”
“咱们提供产品清单,做好单价,让他们自己挑。”
“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了”李怀德笑了笑,说道:“万一辽东工业不愿意怎么办?”
“先谈嘛,饭都吃了一半了,他还能踹咱们下桌吗?”
李学武笑着说了耍无赖的话,又道:“再说了,目前谁不缺工业产品啊,这算他们捡着了。”
“哈哈哈——!”
——
火车没晚点,夜里一点钟到达了京城火车站。
早有办公室的人等在这边,李学武和李怀德的车都在,还有两台小客车。
李学武就在出了站台后与李怀德道别的。
李怀德要回厂里招待所休息,说不想打扰家人。
李学武是想直接回家的,即便时间有些晚了,可实在想家里的臭丫头和臭小子了。
“心里有牵挂好”李怀德点点头,给栗海洋说道:“跟他们说,有想回家的,让车直接去送。”
“您今晚回去也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谈判会呢。”
李学武道别之后便上了指挥车,示意了韩建昆回家。
彭晓力懒得回家折腾一躺,所以没上车,要跟着厂里的车去招待所睡一宿。
反正今晚的住宿费还算是差旅费范围内,不用自己花钱。
车上,李学武晃了晃脖子,满身的疲惫。
“你是从厂里来,还是从家里来?”
“从家里来,知道您要回家。”
韩建昆回道:“刘婶要等着您呢,我出来的时候她醒了。”
“等我干啥,早知道我就不折腾了。”
李学武苦笑着说道:“我在火车上睡了一下午了。”
“刘婶担心您,晚上还说起了”韩建昆介绍道:“京茹我俩没回去。”
“辛苦了,老折腾你们。”
李学武没在家,秦京茹怕顾宁晚上照顾不来,所以这几天跟韩建昆就留宿在了海运仓一号。
“家里老太太没抱怨我吧?”
“没,去我大哥那了。”
韩建昆话还是很少,不过大半夜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李学武问了,他也就说的多一些。
“京茹迷上了电视,这几天回家的时候还念叨着,要是节目一直有该多好。”
“呵呵——电视台的人也要休息啊。”
李学武说笑道:“现在看电视的人还不多,主要还是宣传作用,以后吧。”
“以后电视的产量上来了,电视台也就多了,电视节目也就多了,现在买电视不合适。”
“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她就是看啥都新鲜。”
韩建昆就是闲聊天,话赶话问了李学武:“咱们厂也要生产电视机吗?”
“嗯,电子厂那边在筹备着,给日企代工。”
李学武靠在座位上,看着韩建昆笑着问道:“咋?咱们厂生产了电视机,你就要买给她?”
“没,拢共就那么几个节目,翻来覆去的,她早晚看腻歪了。”
韩建昆笑了笑,说道:“我就是想着,咱们厂发展的真是快,都能生产电视机了。”
“其实吧,电视机的生产技术并不难。”
李学武给他解释道:“尤其是现在普遍应用的黑白电视机,你要能搞到所有的零配件,找我大哥,他都能帮你组装一台。”
“什么东西都是,看着很难,其实难的是工业化生产。”
“不太懂,我们家的收音机我都不敢拆。”
韩建昆微微摇头,道:“你要让我修家具、修房子,干点体力活我都行,就是这个先进的玩意,我不敢碰。”
“电视机就先进了?”
李学武笑着看了他,问道:“你知道咱家的电视机是彩色的吧?”
“知道,您给我说过。”
韩建昆耸了耸肩膀,道:“京茹还问呢,为啥彩色电视机放出来的画面都是黑白的。”
“黑白电视信号,和彩色电视信号,这是电视台决定的。”
李学武解释道:“咱们有彩色电视机不行,电视台制作节目的时候,还得做成彩色的才行。”
“不过你知道,彩色电视机,在世界上其实也不算高科技了。”
“移动电话听过吗?”
“没有——车载电话吗?”
韩建昆回头看了李学武一眼,道:“车载电话我知道,以前见过,领导的车上就有。”
“不是这个,更不是电话。”
李学武踢了踢脚前面的大电台,笑着解释道:“移动电话,两个烟盒那么大,一斤沉。”
“没有电话线牵着,也不用车载天线辅助,就揣在兜里,走到哪都能跟固定电话和移动电话通讯。”
“这么神奇?真的?”
韩建昆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他心里有些怀疑,但觉得李学武不会骗他。
“咱们也有了吗?”
“没,这种技术不算是很先进,但没办法普及。”
李学武介绍道:“北边毛子搞出来的,五九年的时候还在布鲁塞尔得了个技术金奖。”
“真神奇,您懂的真多。”
韩建昆由衷地感慨道:“我就不知道这些,每天除了上班工作,下班回家。”
“信息的渠道,对于咱们来说,都是一种资源。”
李学武给他解释道:“比如报纸,它就是一种信息传播渠道,咱们可以通过报纸了解天下事。”
“但你愿意订购报纸,或者说为这种资源付出成本吗?”
这边月,家里订报纸的,基本上都是干部家庭。
这里说的干部家庭,可不是股级,或者在街道当个小组长啥的,那不叫干部,叫干事。
李学武家里订了三份报纸,每天早晨都有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给送家来。
这是他早饭前必看的学习材料,也是了解形势的渠道。
要不怎么说,小时候班级里谁的书皮是用报纸包的,或者打的纸壳子是报纸叠的,他们家一定有势力呢。
“那个……我不订报纸,不看报纸”韩建昆犹豫着说道:“其实就是主动放弃了获取信息的权利和能力?”
“可以这么说”李学武笑着点头道:“当信息传播成本高于信息本身的成本时,你就得花钱来获取。”
“比如书籍,比如报纸,比如收音机,比如电视机,越具有快速和范围传播性的方式越贵重。”
“看来是这样的,收音机就比报纸贵。”
韩建昆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打着方向盘拐进了海运仓街道,摇头苦笑道:“我都没想过这种问题,活得糊涂了。”
“难得糊涂,有时候信息传播太快了也不是好事。”
李学武一想到后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觉得还是这个时代纯粹,有灵魂。
你懂的多,并不意味着你认知多了,或者说掌握的知识更多了。
新闻免费看,报纸随便读,书籍都有能力购买了,可还有人看了吗?
手机上的各种讯息多,天下事尽在掌中握,可那些信息不都是有用的,好坏还是看主观应用。
“我懂的越多,知道的越多,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就越少,你信不信?”
李学武笑着问了他一句,随后下了汽车。
韩建昆一头雾水地去停了车,再拎着土特产跟李学武进院回屋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
刘茵强打着精神坐在客厅里织毛衣,见着儿子回来了,嘘寒问暖,很怕在外面遭罪。
秦京茹也没睡着,听见车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帮忙开的门。
要帮着李学武收拾行李,却被李学武叫住了,让她明天有时间再收拾。
韩建昆还在往屋里搬运着李学武从钢城带回来的箱子,秦京茹也跟着忙活。
李学武陪着母亲说了会儿话,看她困的厉害,便同韩建昆两口子说了一声,扶着母亲往楼上去了。
刚送了母亲回客房,还没走到主卧门前呢,就听见了儿子的哭声。
夜里,房门没关严,孩子的哭声很是尖锐。
李学武摆摆手,示意了要出来的母亲不用管,他往主卧去了。
“被我吵醒的?”
“洗个澡吧,都闻见烟味了。”
顾宁精神有些疲惫地说了他一句,随后抱着孩子哄了,嘴里解释道:“是饿了,这两天都这个时候醒。”
李学武确实戒烟了,可备不住开会的时候其他干部抽烟,这身上就沾染了烟味。
以前他抽烟,顾宁倒是没嫌弃,只是不往跟前凑合。
等他戒烟后,顾宁对烟味愈加的敏感了。
等李学武从卫生间洗漱出来,顾宁又给孩子哄睡着了。
“太辛苦了,跟京茹商量一下,让她住家里吧。”
李学武上了床,帮顾宁捏着肩膀和胳膊,劝道:“晚上论个班,哪怕是吃一顿奶粉呢。”
“算了,别折腾了。”
顾宁摆了摆手,道:“他现在吃习惯了,喂奶粉都不吃。”
李学武帮她翻了个身,按捏着后背,道:“真应了那句话,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啊。”
顾宁点点头,对这句话体会更深刻一些。
楼下,韩建昆把所有的箱子搬了进来,又由着秦京茹的伺候洗漱,换了身衣服。
秦京茹没叫他收拾,自己也没收拾什么,这都快两点了,再忙活就天亮了。
等韩建昆洗漱完,便熄了走廊里的灯,钻进被窝准备睡觉了。
明天早晨她还得早起,准备早饭呢。
韩建昆钻进被窝后,有些睡不着,躺在枕头上跟秦京茹问道:“懂的越多,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越少,这话啥意思?”
秦京茹迷迷糊糊的,听见他说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突然支起身子盯着韩建昆质问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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