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提醒您呢,到时见了”彭晓力微笑着说道:“建昆把车等在了门口,工程郎副组长也在楼下”。
“嗯,怎么没叫上楼啊?”
李学武站起身,从衣架上摘了件夹克衫穿上,在办公桌后面换了皮鞋。
彭晓力看了看领导,心想对方不想上来的原因还用我来回答吗?
您这办公室里刚刚几个干部挨了收拾,人家都觉得这里是龙潭虎穴,怕上来呢。
就说郎镇南,主管工程的副组长,人家宁愿站在楼下抽烟等,也不想上楼。
足可以说明今天这间办公室里煞气太重,怕影响了人家前途。
李学武没听见回答,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领神会,好笑地冷哼一声。
“胡思乱想”
“您说得是”
彭晓力心道是,您是领导,您说我啥我就是啥,反正您最大。
领导不觉得他自己有问题,秘书敢说领导有问题?
他敢说李学武的煞气太重,人家不敢来了?
当然不能,只能笑呵呵地陪着他往下走,嘴里汇报着一些工作。
等下了楼,见着等在车边的郎镇南,李学武同他握手寒暄了两句。
“上车谈,没多远”
李学武示意了指挥车,两人上了一台车,工程的随行人员则是上了郎镇南的车。
等两台车相继启动过后,郎镇南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咱们厂也能用上自己的车啊?”
“嗯,没多长时间了”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夏总给出的时间线是在9月份,不过我估计能提前提一点点也说不定”。
“工程这边没问题的”
郎镇南说道:“车辆工程的项目去年开始干,一冬天都没停歇,预计五月份就能完成主体建设了”。
“没说工程的事,是机械装配要耽误时间”李学武摆摆手,拒绝了他的烟,道:“戒了,有段时间了”。
随后又继续解释道:“从三个渠道采购来的进口机械需要时间重新调整,同时也得做试运行生产调制”。
“夏总给我的时间线我也看不太明白,反正在他的计划之中”
李学武看了看车外厂区,道:“最迟,最迟十月份,第一批红星羚羊就能到厂”。
“到时候给各单位配齐啊?”
郎镇南笑了笑,说道:“先给我们工程配齐吧,跑工地和极端天气,太需要吉普车了”。
“没问题,回头我跟后勤说一下,先可着工程需要进行采购”
李学武看着他笑了笑,道:“怎么样,最近没少挨累吧,那天市里来调研,我还看见你在指挥室打电话来着”。
“快别说了,突然袭击啊!”
郎镇南好笑地说道:“看着你们突然进来,吓了我一跳,我赶紧抓了电话打遮掩,就怕点名”。
“呵呵呵——原来你是装的!”李学武轻笑道:“早知道就点你名,让你来做介绍了”。
“饶了我吧,跟咱们领导打交道我还习惯,有什么说什么,市里的……”
他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是没有那个能耐接待了,也说不明白,更不懂人家需要听什么”。
“嗨!你这多心了不是!”
李学武笑闹着说道:“其实你讲什么他也听不懂,就是听个热闹,把话说的流利些,别怕错,使劲忽悠就行了”。
“哈哈哈——!”
郎镇南大声笑着,道:“得嘞!我算是又学到一招,下次赶上了我就这么说!”
前面副驾驶坐着的彭晓力也跟着轻笑了起来,后面两个领导真能扯淡。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其实真是笑闹,这话谁信谁是大傻哔,反正郎镇南不信。
他会信主管业务协调和三产、贸易工作的李学武不懂数据?
别闹了,全厂的数据都得从他的脑子里过一遍。
你要说服务处清洁队今天买扫把花了多少钱他不知道,可要说总体数据,他一定知道。
李学武在给市里来调研的领导做汇报的时候所用到的那些数据,绝对真实可靠。
这一点郎镇南又不是没在现场,他听的清晰,心里明白着呢。
你要问李学武说的对不对。
对,对个屁!
市里来的那几位是棒槌吗?任由你胡言乱语瞎咧咧。
他们不知道轧钢厂某个部门的经济状况,但既然来这里调研了,总体数据一定是清楚的。
当领导的,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他们的记忆都很好。
这些数据就在他们的脑子里,也构成了他们下达具体决策,考虑实际问题的参考结构图。
轧钢厂财务状况李怀德懂不懂,不一定,但有多少钱他一定知道。
总不能李怀德咔咔咔地往出花钱,直到景玉农来找他,告诉账上没钱了才知道花多了。
所以,李学武说的胡乱汇报完全两人坐在一起扯闲蛋的无稽之谈。
你等着看,到李学武真正汇报工作的时候,他一板一眼比特么谁都认真。
你要是信了他的话,他还不就坐在
这人坏透了!
跟他相处时刻得提防着点,不然就崴脚,坑都是他挖的。
两台车往厂区外面开,沿着亮马河沿河公路一直开到了河对岸。
这是早前轧钢厂得到的一块地,主要是作为仓储处存在的。
当初在选建职工住宅的时候,李学武就相中了这块地方,所以住宅区健在了与它紧邻的河口。
两块地完全可以打通连接,中间连接部分作为内部园区景观进行建设。
连在一起的两个地块还可以按照功能区相互联动,为以后得建设和发展做足准备。
厂属教育机构就建在了仓储区的这快地皮上,未来工人新村也要在这边紧邻住宅区建设。
还有医院、储蓄所、商业街等等,这些早都在设计图纸上了。
工人新村最先动工的便是学校了,李怀德特别要求,也是特别批复的第一个工程项目。
两台车进到工地的时候,这里热火朝天地正在施工。
承担主体工程施工建设单位就是东风建筑,这家看着还很小,但实际工人特别大的公司,悄然地趴在东城的三层小楼里。
在那边上班的人数自然不多,多是设计和管理层,一线施工和监管都在工地上。
与之合作的则是轧钢厂自有的施工队伍,建筑队。
场地因为挖地基而堆起了很高的土山,李学武两人在项目主任的带领下站在了土山硬实地面上,看施工现场情况。
人太多了,各个顶着安全头盔,穿着清一色的劳动服,在机械工程应用还不完善的今天,充当着主要劳动力。
“总体施工范围呈现一个长方形,职业教育学院占了一半。
项目主任介绍道:“剩下的一半中学和小学各分大半,其余的则是用于建设托儿所和育红班”。
有随行人员撑开了图纸,由对方指给李学武,对照正在施工的楼群开始介绍。
托儿所和育红班一座楼,四层高;小学一座楼,六层高;中学两座楼,初中和高中各一座。
职业教育学院教学楼两座、实验楼一座、实践车间三座。
另有总办公楼、图书馆、食堂等功能楼体,整体规划清晰,功能共用性很高。
甚至连具体的保卫岗亭都有设计好,严格保护在一个校园内的所有学生。
年龄层从高到低贯穿了一个儿童的一生,自然要提供最严格的保护。
这种设置并不新鲜,后世在某些大型工厂逐渐转型后,基础教育设施还在应用的,仍然能看到一些影子。
那里对学生的教育和保护,在态度上就比社会上要优秀的多。
你可以说他们的教育方法老旧,可以说那里的教育资源落后,但你得说那里少有出现危险事件。
在他们的脑子里,依旧记得在某个时期,一个孩子出了事,所有涉及到的老师和管理都要背责任。
所里这里的老师敢管教孩子,打手板,打屁股,掐脸蛋,都是正常的,不管的地方才容易出事呢。
当然,你要说有坏老师欺负孩子,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可控性,还是看环境。
原有的老师群体没有这一类人,有些人即便是有这个心思,他也不敢用出来。
老师教育学生在成长,其实老师自己也在成长。
只不过环境不好,都向钱看齐,心长歪了,你觉得他能成长的好了?
一代不如一代,最后大环境都毁掉了,盘子都砸了,看谁能吃着饭,苦的都是他们自己。
轧钢厂为什么要建设厂属封闭式教育机构,且要打造全方位的安全和纪律型培训学校。
就是为了不让现在的形势干扰到厂里为下一阶段发展的人才需要。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
“春季羊城对外贸易交易会的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临下班的时候,景玉农正好遇到了李学武,便下车一起聊了聊。
李学武知道,她想问问关于吕培忠的事,不过对方没明着问,他也没明着说。
“就别上赶着送人家刀
他笑着挤兑景玉农道:“说不得咱们厂已经上了人家不受欢迎名单了”。
“至于嘛——!”
景玉农好笑地看了看他,道:“那些坏主意不都是你想出来的嘛,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紧了紧身上的呢子大衣,嗔道:“我当时可是劝你来着,别这么做,小心以后来不成”。
“怎么着,都是你的错吧!”
“嘿!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李学武笑着摇了摇头,道:“好话全让您给说了!”
“我可说正经的,春季对外贸易交易会可就剩半个月了,要去就得赶紧准备,还来得及”。
景玉农提醒道:“你就没想过把摩托车往外推销推销?”
“不去,没意思了”
李学武认真地说道:“梧桐树已经栽下,上面已经有了金凤凰,你要多少是多啊?”
“你怕金凤凰要飞走是吧?”
他微微摇头道:“我不怕,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要这里能落脚,有食吃,看见有凤凰从这里起飞,就有新的凤凰来”。
“你这个形容啊——”
景玉农轻笑一声,随后问道:“联合三产的经济指标持快速增长状态,未来一段时间以建设和投产为主”。
“你有没有想过新的经济增长点”她的目光看向了落日余晖下的轧钢厂,跳过厂区车间,那边是三产的厂区。
虽然站在这里她看不见,可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希望。
李学武也把目光望向了那边,想了一下,这才确定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不是懈怠了,也知道照此发展下去,当所有车间开工后,必然会进入平衡期”。
“但是,发展需要时间,需要资金,不是经济爬坡才是好事,稳一稳,沉淀一下,看看前面的路”。
李学武抱着胳膊跺了跺脚,看向脚下的砖地,道:“且等年末吧,所有项目走上正轨”。
“所以,今年的发展重点在贸易上?”
景玉农转回身,看向李学武问道:“去津门贸易管理中心?”
“对,是时候铺设销售网络了,这个时机很好”
李学武知道她应该是接到了委办的通知,下周一起去津门。
“今年能在全面生产前,将主要贸易动脉敲定组建完成,年底产能迸发的时候,才能承接得住”。
“嗯,财务那边已经将材料报上来了”
景玉农脚尖踢了踢砖地上的石子,道:“五月份六个,九月份六个,十二个,几十万的投资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李学武见着薛直夫的车过去,对方在窗子里打招呼,他也笑着挥了挥手。
等车过去了,他这才对景玉农继续说道:“就怕您犹豫,所以才请您一起去看看,讨论一下”。
“看材料就知道了”
景玉农转头看向他,说道:“办公场所收购、改造、建设,物资采购,交通工具配置,一大笔啊”。
“别心疼了,会赚回来的”
李学武笑着看了看她,道:“该是您的就是您的,花出去了也还是您的”。
这么说着,开了指挥车的车门子,问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啊?我请客”。
“你?我会信你想请客?”
景玉农嘴角一撇道:“人家都说你有了儿子以后成了好男人,晚上按时回家,绝不外出活动”。
“我一向如此!”
李学武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指了指一边站着的李雪示意她问:“不信你问她,我是不是这样的好男人”。
“咦——好,难人”
李雪搞怪地咧咧嘴,笑着开了车门,请了景副主任上车。
“行了,我记你的情”
景玉农上车的时候还说呢:“上次问李雪还说呢,啥时候让你请我们去津门坐坐游艇”。
“你看,这机会不就来了嘛”
她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对李学武笑着道:“等到了津门你再请客吧,好男人”。
“李雪,你等着啊!”
面对亲妹妹的“背刺”,李学武好笑地威胁了一句,也上了车。
两台车相继开出了办公区,出了厂大门,随后分开。
指挥车的车速快,沿着机动车道疾驰而去,远远不是轿车能追赶的。
这年代的轿车跟后世不太一样,动力普遍都很小,没有那么多花花功能。
景玉农心满意足了,知道了想要的答案,自然就放过了李学武。
去津门坐游艇请客之类的,都是玩笑话,景玉农要是想玩这个,周末随时都能去。
可她是厂领导,最不能开这个口子,那艘游艇是安德鲁的移动办公室,李学武借来搞商务旅行还可以,纯出去玩,好家伙,真要出事的。
李怀德够级别不,可你见他主动借过游艇出去玩吗?
他才不会呢,老李的信条: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给他弄船上飘到大海上去,你就觉得他敢上船?
好不容易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他怕死的很啊。
不然为什么好好的要戒烟,李学武给的药酒按时地喝。
越是到了他这位置,越怕身体出问题,这就是给人家挪走他提供接口呢。
以身体条件不允许继续停留在工作岗位上为由,他都不好拒绝。
这是组织在关心他呢,他只能捏鼻子认投。
所以,保持健康,保持安全,是一个干部对自己职业生涯最负责的表现。
李学武呢?
他怎么就这跑那跑的,他就不珍惜自己的职业生涯?
别特么闹了,你看有哪个干部出差的时候带枪的,恐怕满轧钢厂找,他独属一个!
他的胆子不小,敢在坟茔地骂鬼的人胆子能小?
可他谨慎得一批,苟的可以,轻易不涉险的。
就说上次去营城,他自觉得事情不太对,就把周小白叫上了。
你看看效果怎么样,给他挖坑的那三位差点吓死。
李学武的坑他们自己跳进去填了,如何都不敢让他抱着周小白跳进去。
他们自己跳进去还能爬上来,要是让李学武抱着周小白跳进去,他们都得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