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漂泊在海上,众人齐聚船尾平台,望着落日,拍照留念。
周小白端着相机最积极,上次她就得了这个,狠狠地刷了不少经验。
这一次充当起了摄影师,给大家拍单人照、拍合影。
还别说,摄影工具书不白看,罗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给我看看!哎呀,看看嘛”
两个姑娘在船上小跑着追逐、打闹,像是后世下乡的小狗。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高雅琴微笑着看了她们,好像回想起了自己的青年岁月。
曾经她也是个姑娘,在夕阳下奔跑、笑闹。
“最美不过夕阳红,您得向前看”
李学武听见了她的感慨,抬手示意了前方的夕阳,道:“好有大好的时光可以享受呢”。
“你真会说话,李处长”
高雅琴微微摇头,笑着说道:“不知道您这口才是从何时开始锻炼学习的?”
“不会是在部队上吧?”
她笑着打趣道:“我想不是,因为您的战功足够突出”。
“那只是过去的一点点”
李学武扶着船舷看向远方,畅快地呼吸着,嘴里更是自信地说道:“我不会活在过去,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看来是天生的了”
高雅琴理了理耳边散落的头发,站在了李学武的身边一起看向远方。
“以前读三国,讲诸葛亮巧舌如簧,舌战群儒,力敌八方我尚且理解不透其中的意义”。
“现在我知道了”
她转头看了看李学武,目光越过看向另一边不远处的派克等人。
李学武感受到了她目光的穿透性,也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
“您如此夸奖,实在让我羞愧难当”
他拍了拍栏杆,笑着说道:“天下间谁敢比肩诸葛,我也只不过是些许机遇撞见了太多的运气”。
“嗯,这话我不信,你说完自己也不会信,对吧?”
高雅琴转回头看向远方,说道:“如果说机遇是均等的,那它对你太过于偏爱,如果说运气是公平的,那它实在有失公允”。
“您把我夸了又夸,我实在不好意思了,说说吧”
李学武转过身子靠在了栏杆上,抱着胳膊问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能帮您做些什么?”
“很多,但我所求很少”
高雅琴转身正面向李学武认真地说道:“轧钢厂的对外贸易工作很积极,成绩也很突出,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亲眼所见”。
“必须要肯定你们在对外贸易上的主动态度,也必须要认真总结和虚心学习你们的方式方法”。
“但你有没有想过,作为轧钢厂的对外贸易负责人,在制定贸易条款和设定贸易形式的时候,其实就是在锚定历史”。
她手扶着栏杆,看着李学武点点头说道:“今日之所为所想,必定是明日之师,之所为”。
“你们厂走在了前面,但也仅仅是你们厂,个体的先进永远难成气候,更无法形成绝对的优势”。
“比如在与派克之间的谈判”
高雅琴挑眉道:“如果轧钢厂能与其他企业合作形成英国汽车工业那般的产业集群,相信你就不用浪费诸多口舌去说服他认同你的观点了”。
“嗯,您说的是,确实如此”
李学武抱着胳膊认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说道:“这一点其实我们有想过,也正在付诸实践和努力”
“您应该有听我介绍到关于汽车零部件采购供应链系统的内容,这就是我们在合作—运营—开发—集成化系统组成的尝试”。
“其实您想说的是目前对吧”
李学武笑了笑,点头道:“我充分认可您在对外贸易工作上的努力和热忱,但必须要实事求是”。
“我可以很坦然地告诉您,您所设想的多强力组合联合体是行不通的,因为人是最关键的问题”。
他抬起手敲了敲栏杆,在高雅琴紧皱眉头的时候提醒道:“我可以整合资源,但您无法整合人”。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高雅琴还在尝试劝说李学武:“我可以征求上面领导的支持,可以寻求以相关政策为基础的合作,这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彼此的公平性”。
“不,政策才是最大的不公平,至于合作如此,至于企业也是如此”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说道:“您可以看见,轧钢厂的联合企业当中就没有与之体量相等的单位,但联合贸易企业中就有”。
“为什么?”
他微微点头道:“因为资源是有限的,他们都很清楚轧钢厂进行资源再分配的时候他们能拿到多少,需要贡献多少”。
“而不是多端企业协同合作,开会研究等等,这里面有人事的问题,也有效率的问题,很复杂”。
李学武低下头跺了跺脚,道:“如果您有意在对外贸易领域组建托拉斯联合体,或者行业上下游联合企业,我能给您一些建议”。
“我想要的是轧钢厂参与其中,而不是建议,李处长”
高雅琴认真了起来,她诚恳地说道:“先进企业必然要带动落后企业,都是组织的儿女,分大小,不分先后的”。
“嗯,关于这一点,高处长”
抬手打断她的话,提醒道:“坦白地讲,我所处的位置还不足以高屋建瓴,统筹大局”。
“像您所说的,大局观,站在行业的角度看问题,还没到那个程度”。
“我们把目光转回来,就谈轧钢厂,您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想要对外贸易领域出现更多的红星轧钢厂,拥有更多的年贸易份额”
高雅琴直白地说道:“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理解,站在您的角度,我充分认同这一点”
李学武抬手示意了对方,又转回到了自己,道:“但我可以给您说到的,轧钢厂现在还不具备这种资格,您太心急了”。
“引领行业进步,必然是掌握核心科技,占据龙头企业的位置”
“但轧钢厂已经改变了发展目标,对未来工业发展重新做了规划,这一点您是知道的”。
“我们在轧钢工业方向不会再一味的无限制投入,而是要多方向、多领域统筹发展”。
李学武缓缓点头,认真道:“这就意味着我们的摊子大了,兼顾不到核心科技内容了,必须要进行快速变革,快速迭代的过程”。
“所以你们厂开始了人事变革,技术变革和工业变革?”
高雅琴好像是懂了,见刘少宗站了过来,低下头靠在了栏杆上。
“我有认真思考过轧钢厂的生产和运营模式,包括你们所制定的三年规划和五年规划目标”。
“其实您应该看得出,我们厂连管理制度都在变,所有的规则都随着整体规划变化而变化”。
李学武看了刘少宗一眼,继续对高雅琴说道:“明确的目标暂时有两个,一个是晋级,一个是集团化,层次递进,步步为营”。
“很稳妥的思路,没什么问题,我看过你们的报告”
刘少宗抱着胳膊说道:“高处长是看见了你们在行业工作和贸易工作上的优点,想要总结和发掘一下,这无可厚非”。
“当然,我并没有否定高处长的意思,希望您能理解”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我的意思是,轧钢厂无法同时进行内外兼修的政策,李主任的意思是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的人”。
他示意了刘少宗说道:“今年轧钢厂的招录指标已经公布出去了,保守估计年底全厂三万六千人”。
“确实,发展速度很快,企业管理难度提升了”
刘少宗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看向高雅琴笑问道:“您如果有什么想法,不妨同李处长直接说出来,行就办,不行就再研究嘛”。
“是这样吧,李处长?”
“呵呵,看情况吧,我的能耐实在有限,您也知道”
李学武示意了正在回船舱的众人,请两人一起走。
边走边说道:“我在轧钢厂目前主要负责保卫监察以及管委办的协调工作,具体是向李主任对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一切行动听指挥,我能做的工作也在条条框框之内呢”。
“我很能理解,组织工作嘛”
刘少宗点点头,笑着说道:“其实已经很了不得了,我年轻的时候可做不到您这一点”。
“哈哈,您太高看我了”
李学武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先进船舱。
等回到客厅,脱下大衣和外套,众人各找位置闲聊娱乐的时候,两人又同他坐在了一起。
“先有五丰行与轧钢厂合作食品工业,再有日企与轧钢厂合作电子工业,后有意商与轧钢厂合作船舶工业”。
“现在,又与英商谈成了汽车工业的进一步合作,李处长”
高雅琴缓缓点头,诚恳地说道:“我无意干扰你们的决策部署,更没有褫夺你们劳动成果的意思”
“就事论事地讲,你们的对外贸易形式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她指了指刘少宗对李学武问道:“以工业部出面解决政策问题,延续造船厂的对外贸易形式?”
“当然不是,这只是暂时的”
李学武正色道:“我从来没有说过轧钢厂的对外贸易不在整体贸易框架内,李主任也没有此意”。
“那为什么轧钢厂就不能以正式对外贸易的形式开展工作呢?”
高雅琴敲了敲沙发扶手,问道:“如果有困难,我相信是可以解决的”
“你们厂单独发展对外贸易的情况是会影响到外经贸处理后面企业将要开展的贸易工作的”。
“明白!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李学武点点头,看着她说道:“要么,与行业其他企业组建联合体,贸易归于外经贸”
“要么改变当前的贸易形式,将对外贸易归于进出口总公司,对吧?”
“我没有这么说,你可以这么想,但这不是我的意思”
高雅琴看着他说道:“你们完全可以继续执行当前的政策,我们不会说什么的,我只代表我个人”。
“嗯,那我问一句,可以吧”
李学武微微皱了一下眉,抬手示意了派克所在的方向,道:“以汽车工业为例,年交易量两万台,总贸易额七千万”。
“如果我们向外经贸申请审议轧钢厂对外出口汽车项目资格,我们要付出什么?”
“首先!”
不等高雅琴回答,他先说道:“通过进出口总公司完成这笔交易,我们没有定价权,没有签字权,甚至没有质量核定权,这是我们不能接受的”。
“其次”
李学武继续说道:“对外贸易过程中,我们无法监控资金流动,无法使用该资金购买技术和设备,无法保证安全性,这也是我们不能接受的”。
“最后一点,站在外商的角度考虑,他们对于进出口总公司的考虑是要次于与轧钢厂直接对接的”
李学武看着高雅琴说道:“我们在谈判中也有提到,投资不仅仅是项目和企业,还有人”。
“这种矛盾只有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外经贸核准企业自主对外贸易权限”
他看着高雅琴直言不讳道:“您能协调外经贸给轧钢厂发放进出口注册证书吗?”
“您是在为难我了,还是在考验我?”
高雅琴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李学武摊摊手说道:“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至少是现在”。
“所以我说您心急了呢”
李学武也是笑了笑,说道:“等什么时候企业获准拥有对外进出口权限,且对资金透明化掌控的时候,就是对外经济贸易蓬勃发展的时候了”。
“这一点有些偏激,但值得思考,历史会证明这一切的”
高雅琴笑了笑,看向刘少宗问道:“您说呢?刘处长?”
“我说也是这样,现在谈对外贸易都还是要在大环境统筹规划的前提下进行为好”
刘少宗点点头,看向李学武说道:“我可不是偏帮高处长,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
见李学武点头后,他又继续说道:“我跟派克也有讲,红星轧钢厂是特殊的,是在夹缝中走一条实验性的贸易结合生产的道路”。
“之所以说它是特殊的,原因就在于它是不可复制的,也是不可大面积扩散的,您懂吧?”
他对高雅琴示意了一下,随后又继续讲道:“我在同部里领导沟通的时候也多次提到过红星轧钢厂的变革和转型”。
“您一定不清楚上面领导对这种变革的看法”
刘少宗抿了抿嘴,道:“就我所知,不少领导提出了批评的意见,但支持红星轧钢厂开展市场运营和自主生产的人更多”。
“尤其是负责民生和经济领域的同志,尤为关注红星轧钢厂,李主任没给你说过吧?”
“呵呵,没有,但已经感受到了”
李学武微微一笑,说道:“从报纸上未见端倪,下发到轧钢厂的文件中多有避讳,我想上面也想看看轧钢厂到底能不能走出去吧”。
“我就说你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刘少宗对着高雅琴点了点李学武的方向,挑眉说道:“您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当然,记忆犹新,感同身受”
高雅琴笑了笑,话里意有所指,三人都笑了起来。
“工业部给轧钢厂的并不是普惠性质的政策,反而是一项试验型政策,他们是在吃红利,也有可能是最后的晚餐”。
刘少宗恢复了认真的表情,介绍道:“轧钢厂享受这条政策的时间长久取决于他们在市场经济和计划外生产工作过程中探索多远”。
“我就很佩服轧钢厂的领导班子,既有竞争力,又有战斗力,是吧,呵呵呵”。
“您开玩笑了,我们厂一直都是团结的集体,战斗的集体”
李学武笑着回了他一句,随后看向高雅琴说道:“我有个建议您听一听,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好,我要听”
高雅琴认真地看向李学武说道:“刘处长对你推崇备至,叮嘱我要认真跟你学习的”。
“折煞我也!哈哈哈!”
李学武大笑着摆摆手,可不敢听他们的忽悠,这些人说话没准。
“您放眼于对外贸易的拓展和破局,我倒是建议您往回看”
他做了招手的手势,示意道:“原材料和农副产品,以及矿石煤炭出口可以快速换取所需要的外汇储备资源”。
“但对外经济贸易这种情况是属于低端出口类型,是被经济掠夺的对象”
李学武看着她问询道:“外经贸有关于这方面的改善措施吗?”
“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一点?是有什么决策需要参考吗?”
高雅琴笑着看了他一眼,随后想了想说道:“其实外经贸很清楚地认识到目前进出口尚处于被动的局面”。
“我们也在致力于改善和优化贸易类型,甚至是调整了进出口公司的细化和分工”。
“津门水产总公司其实就是这一变革的结果,以前都是一个公司管理的”。
“你可能会说政策出来的很慢,远远慢于市场发展,拖了经济发展的后腿”。
“但我要说的是,政策保障属性要优先于引领属性的”
高雅琴认真解释道:“在贸易过程中充分保证内地企业的竞争力和生存能力前提下,才能对外开展贸易合作”。
“关于这一点,诸多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亟待解决,还有更多的政策性变革需要实验和总结”。
“当然,我不是再拿轧钢厂类比同类型企业,或者行业企业,我说的是大多数”
她点了李学武说道:“国内的企业很多都刚刚起步,发展水平参差不齐,一部分需要扶持,一部分需要照顾,甚至有一部分需要兼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