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武无奈地笑了笑,问道:“妈呢?”
“送亲”
赵雅芳解释道:“要找全幅人找不着,只能让咱妈去了”。
“咱妈也不是全福人啊,我爷都没了,这也算?”
李学武坐在了沙发上,捻起一个核桃,用手一掰就开了。
捡了里面的仁递给大嫂,嘴里还好笑地说道:“妈回来准得说我”。
“说就说呗,事都做了”
赵雅芳倒是不在意这个,指了指桌子上的核桃问道:“这啥时候的,怎么都有股子陈味儿了?”
“不知道啊”
李学武看了看手里的核桃,问道:“不是你拿来的嘛?”
“不是”
赵雅芳笑着道:“就跟柜子上搁着来着,我说扒开一个吃吧,放多久了?”
“那可得早了”
李学武看了看手里的核桃成色,坏笑着说道:“可能是李姝尿过的,没人吃了才放那边的”。
“去去去~”
赵雅芳就知道他一坏笑就没好道儿,嗔着说道:“早上正饿着你,你还恶心我”。
“毓秀做饭”
李学武看向姬毓秀说道:“没听嫂子说饿了吗?”
“我倒是想做了,可嫂子不吃,怕中毒”
姬毓秀倒是会开玩笑的,挨着赵雅芳坐了,道:“在家我哥的手艺都比我强”。
“你就直接说懒不就行了嘛”
李学武又看向李雪,挑了挑眉毛,道:“你们不会是欺负我妹妹吧,想让李雪做饭?”
“别装了二哥”
李雪无情地拆穿了李学武的表演,扯了扯嘴角道:“你这意思不就是催我去做饭嘛!”
说完给姬毓秀招了招手道:“走吧三嫂,你现在还没怀孕呢,没理由不做饭!”
可能是上班接触的人多了,也可能是走出去以后心境开放了,李雪相比以前的内敛,倒是活泼了很多。
至少跟家里人开玩笑的时候多了,也更加的习惯了二哥的笑闹。
李学武和赵雅芳嗔着姬毓秀和李雪做饭的工夫说了说吴老师的事,又谈到了账目管理的工作。
赵雅芳的性格细腻中带着爽快,认真中带着勇敢,虽然不知道李学武在具体做什么事,可看着账目也是不小的事业。
在家的时候她基本上不当着婆婆的面跟李学武说这个,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沟通。
说起来,赵雅芳的性格跟李学武更像,都是能办事的人。
有人说他们俩要是两口子可得多好的生活了。
答案是不一定。
好的合作伙伴基本上都不能做情侣,立场问题。
有些事站在情侣的角度考虑就变了味儿。
以李学武嫂子的身份去帮忙管理这些账目,建立完整的财会制度,都是哥兄弟之间的相处,她不用顾忌着事业的本身,只要管好账目。
换成自己家里的事可就不同了,就像国庆和鱼鱼,还不是分道扬镳了嘛。
所以了,李家这边就形成了一种特殊又正常的合作关系,李学武跟顾宁都不会说的工作,反而会跟大嫂说一说。
李雪来叫吃早饭的时候,送葬的队伍也返回来了。
李学武让大嫂她们回家先吃,自己则是跟着一大爷和二大爷等人去了闫家。
众人进屋,各自都没有说话,尤其是三大爷,坐在凳子上低着头,好像都要佝偻了似的。
帮忙的人都散了,屋里就剩下这么几个人了。
闫解放跟门口那就没进来,说是去看孩子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孩子。
闫解旷看了他二哥一眼,又看了看家里进去的人,根本就没进屋。
他贼着呢,知道这会儿大人说话他插不上嘴,也帮不上忙,找机会溜了。
易忠海看了一眼李学武,示意了里屋床上铐着的三大妈。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却是没动地方。
“一大爷,您是不是得给三大爷说道说道?”
他示意了里屋,又指了指外头,道:“我这白帮忙可以,但可不白捡骂”。
说完挨着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坐了,目光扫过三大爷,道:“我可不能做这个坏人”。
易忠海微微一仰头,明白了李学武话里的意思。
三大妈耍驴,是他去找李学武处理这件事的。
李学武当时也说了,他处理只能是快刀斩乱麻。
而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李学武也照着自己的话做了,现在事情都了了,也该算算账了。
易忠海知道,这笔账算不清楚,李学武是不会解开铐子的。
那意思就是在说,让三大妈也听听这件事该怎么说。
当然了,只能让她听着,没有发言权。
现在不知道她冷静的怎么样了,听一大爷说完,即便是不冷静,也没关系只要三大爷明白了就行。
“咳咳,事情都办完了是得念叨念叨了”
易忠海看了刘海中一眼,对着闫富贵说道:“他三大爷,学武这么做,是我请托的”。
他的意思是,我给你们家帮忙,都是为了你们家好,请李学武来这么做自然也是为了全院好。
同时他也在示意刘海中也说两句,毕竟都是帮忙办事的。
刘海中却是吃一堑长一智的样子,在院里已经轻易不说话了。
尤其是在闫家,他某些不能说的原因,更是不敢乱说了。
他不说话,易忠海就得自己说,还得让李学武满意了,也得让闫家两口子满意了。
很明显,闫富贵不太满意,三大妈呢?
嗯……她没说。
“这件事从最开始的讨论和决定都在你们这边”
易忠海看闫富贵低着头不说话,就明白他是个什么心思了。
“不是我偏向谁,白事跟红事遇着的也不止你们一家”
“按照习俗和老讲儿,对向而行的,红事让着白事先走,死者为大”
“但是呢,同向而行的,就得是白事让着红事”
易忠海掰扯道:“不能让红事跟在白事后头走,得有个轻重缓急,礼仪道德”。
其实他说的很在理,秦京茹出嫁和闫解成出殡都得从这个胡同往出走。
真要是不知道遇见了,那没办法说了。
可都是一个院的,秦淮茹又是主动来协调,怎么能让白事赶这个着急呢。
道理就是现在这个道理,当时易忠海也是这么跟闫富贵说的。
秦淮茹来协调的时候也说了,送那鸡蛋就是为了给葛淑琴下奶用的。
而协调这件事用不着送礼,因为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
当时闫富贵是理解这个道理的,也认同这种习俗办法。
但等晚上了,媳妇一跟他问起这件事,他开始往外推了。
他不说习俗如此,偏偏说秦淮茹和易忠海把他给架住了。
这是啥意思?
易忠海从三大妈口中也算是知道了,他来帮忙倒是错了,人家没领情,说他偏袒秦淮茹了。
“我所了解到的,东城这一片儿,都是这么回事”
他手指敲了敲八仙桌,看向李学武说道:“学武呢,跟这件没关系,人家就是来送解成的”。
“我很理解他三大妈因为见着红事儿唢呐心里不舒服,可咱们也得包容和理解是不是?”
“所以啊,学武这么做咱们都得理解”
易忠海看闫富贵还是低着头不说话,皱了皱眉头道:“老闫你要是不满意,那你就怪我多管闲事了,骂我也好”。
闫富贵也知道,自己家的这件事还是人家一大爷帮忙给维护的,他虽然不满意,可心里也怨气不到人家。
这会儿抬起头看向一大爷,也看见了李学武的神色。
就像一大爷所说的那样,这件事实在是怨不得人家李学武。
虽然他动手铐了人,又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处理了他媳妇儿。
可是,就像在墓地那会儿说的一样,如果不是李学武出手,这件事闹下去,谁都得不着好。
他们家不让秦京茹出嫁,人家恨他家一辈子,秦淮茹都饶不了他们。
而他儿子闫解成出殡不得,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心安。
尤其是周围邻居们的议论,更是让他们家没法抬头做人了。
死人倒是行了,不用再见面了。
可活人总得有张脸皮不是!
就是闹到现在,他家又得着啥了,是面子还是里子?
啥啥都没有啊!
以为现在秦京茹就不恨他们家了?
以为现在秦淮茹就不怨他们家了?
等着吧,易忠海算的是屋里这几个人的账,秦淮茹回来还得算他们两家之间的账呢。
易忠海见闫富贵抬起头了,便对着李学武说道:“去吧,学武,帮你三大妈解开,都是为了大家好”。
说着话还扬了扬手,示意门外道:“解开你就回家吃饭去吧,这里没你事了”。
“三大爷~”
李学武听见一大爷这么说了,看向三大爷问道:“一大爷这说法您认嘛?您要是不认,我再陪您继续处理”。
“是是,我认”
闫富贵看见李学武吊着眼睛说话就知道他瘪着火呢,要是继续往上撞,指不定他要做点什么呢。
“您认了,那我还叫您三大爷,咱爷们还得说上几句”
李学武挑了挑眼皮,道:“有些事能算计,那是你本领强,有些事不能单纯的靠算计,那是你傻”。
“这院里生活的哪一家不是十年往上的了?”
“远亲不还如近邻呢”
李学武皱着眉头道:“就冲您这样,我估计您那些亲戚来往的也不够好”。
“至少今天有事也没见着谁到场,都是这周围的邻居们帮忙了”
“可您是怎么做的?”
李学武用手铐钥匙敲了敲桌面,道:“秦淮茹怎么做事的我不说,街坊四邻眼睛是雪亮的,这件事等以后你自己慢慢看!”
“我还就告诉你了,今天是闫解成死,有一大爷主持,有您这张脸面还在,街坊们来帮忙”
“如果一大爷以后不说话了,您再这么干,等您死的那天最好祈祷自己能走墓地去,没人抬您!”
这几句话差点把闫富贵顶背过气去,这道理听着是道理,可怎么就肺管子疼呢。
李学武可不管他疼不疼,拿着钥匙去了里屋,把铐子卸了。
三大妈耳朵又没堵上,当然听得清屋里说的什么。
她看向李学武的眼神也是复杂的,手上疼,嘴里也疼,但是不敢说话。
李学武收起铐子便往出走,一大爷起身要送,他只摆了摆手。
今天出手的这个人情秦淮茹得记得,韩建昆得记得,一大爷得记得,甚至是周围的邻居们也得记得。
只要是跟这件事沾边的,都得记着他的好。
闫家,也得记着!
不管他们家谁受罪了,谁坳头了,或者不舒服了,以后也得记着李学武帮忙的情分。
要是记不得,那李学武就得帮他们回忆回忆这件事了。
回到家的时候她们三人早就吃完了,李雪和姬毓秀约好了出去玩,赵雅芳在家整理账目。
李学武把小怪兽打开了听新闻,边吃边跟三人说着闲话。
正说着李雪以前跟他要零花钱的事儿呢,小怪兽里突然播报道:
“《红旗》杂志第十三期发表社论:“有极少数人采取新的形式欺骗广大群众,对抗十四条,顽固地坚持资铲级阶否定路线……”
……
“对资铲级阶否定路线,必须彻底批评”
……
正在吃饭的李学武愣了一下,手里的馒头慢慢地放在了碗里,止住了正在说笑的话题,认真地听起了新闻。
而屋里这几人也都是体制内的,听得出高低好坏了。
赵雅芳扶着腰从里屋走出,站在门边听着,李雪和姬毓秀则是凑到了小怪兽跟前,有些意外,又有些疑惑。
李学武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在今天这个日子里,发表这样的社论,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尤其是这篇社论里首次提出”的问题。
李雪和姬毓秀年岁小,经历的少,可能理解不是很深,只知道形势发生了变化。
而赵雅芳在学校里就接受过这方面的学习,在家又是经常听新闻,了解形势,很清楚这篇社论背后存在的影响力。
她的目光看向李学武,见到李学武的反应,知道二小叔子也明白了。
这既是对现阶段主持工作的主要班子成员在大学习活动初期所提出的方针无限上钢的批评,也是向持有抵触情绪的领导干部施加更大的压力。
李学武总算是明白李怀德为啥有恃无恐了,又是打算用什么作为后手,清除掉杨元松。
只能是他太看得起杨元松了,准备好的这个坑挖大了,杨元松还没等掉坑里呢,就累趴下在半路上了。
太不专业了!
李学武微微摇了摇头,他只能说李怀德在挖坑这方面太不专业了。
就不像他……额,他从来不坑人的……都是好兄弟、好朋友。
李怀德也不知跟哪得到的消息,知道有这么个坑,就给杨元松准备了。
什么时候掉什么时候死,他都算不准,计划成算只能说五五开。
在挖坑大师眼里,挖坑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手里有坑,随时塞对方脚底下才对。
李学武也知道有这么回事,但具体时间和起因事件他不记得了。
听见新闻他算是知道了,重温了一下历史,也有了更多的感悟。
在社论文章里,好像并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直接提起。
但是,其根本含义就是在推翻前期的管理模式,包括工作组后的一系列变革措施,都被作废了。
其实工作组是周先生那几人迫不得已的补救措施,他们是想弥补大学习活动开展以来对社会和生产经济等方面的损失。
可这就像是拿着小铲子去堵坍塌的大坝,杯水车薪,倒惹了一堆麻烦。
今天这篇社论一出,李学武可以预见,未来的风向应该对这几位不利了,说不定又要有多少人下来呢。
因为这篇社论的公布,李学武也没了吃早饭的心思。
更是连收音机里宣布上面要第四次接见小崽子的消息都没注意。
先是回后院给钢城和营城打电话,及时通报了这件事,并且同董文学和徐斯年讨论了接下来的形势。
两人一个在钢城主持工作,一个在营城主持工作,对正治风向标——京城的事就不是很敏感了。
尤其是外部形势的变化对轧钢厂内部的影响,势必会波及到他们的本职工作和人生规划。
都是一把手,不仅仅是要管业务,还得管组织、管生活,外部形势的变化对他们这种主管领导来说就是工作变化的风向标。
李学武心系轧钢厂,心系几处布局点,在应对处理这些事情上更专业,可也更操心。
在拜访干妈的时候,李学武也同郑树森就这个问题进行了讨论和求解。
郑树森身处于旋风中心,感受到的威力和影响力更大,给李学武解释的也更全面彻底。
这就是关系网的好处了,李学武可以接触到上面最核心的思想变化,以及正治波动。
郑树森也愿意跟李学武讨论和交流这些事,他高屋建瓴,水平很高,可李学武就偏偏听得懂,还接的上。
最关键的是,李学武还能给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议,这就很让郑树森欣赏了。
年轻一代里,他见的多了,还没有似是李学武这般玲珑剔透的人物呢。
而跟李学武沟通的次数越多,他越是对自己的儿子不满意。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李学武倒是没有跟谁攀比的意思,更没有来干妈家争宠的心思。
都多大了,怎么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成年人只谈利益和思想。
在意识形态上,他可以无限地包容、理解、尊重其他人的意见和态度。
在利益追求上,他尽求协调联系,沟通合作,实践双赢。
李学武坚信,别人喜欢自己,绝对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帅,比自己帅的人多了。
也不是因为自己有才,首善之地,人才荟萃,自己又算老几。
他深知自己能为人所折服的无非就是头。
无论是上面的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