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道:“但现有的资源不足以完成对这些年轻人的培养”。
“只有形成老中青少,阶段性的人才储备力量,才能完成更完备和完善的结构性组织建设”。
“这……”
王亚娟诧异地问道:“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资源吧,咱们厂有这么大的宣传和艺术表演需要?”
“先搞起来再说”
李学武看了她一眼,道:“反正现在的艺术人才也不值钱”。
“这么说你听着不舒服是吧,那我换一种说法”
李学武看见她皱眉头,笑了笑,说道:“当前艺术表演队伍面临着产业结构调整和优化,你可以有更适合的选择”。
“你还是别说了”
王亚娟瞥了李学武一眼,道:“就是我们不值钱了,满大街都是,对吧?”
“就是这样了”
问完了李学武,她自己都没信心了,知道李学武的这种说法就是艺术表演队伍的现状。
现在不是舞台没了,现在是连饭碗都没了。
再发展下去,饭碗没了不说,命都要没了。
李学武看得出她神情有些失落了,咳嗽了一声提醒道:“这些都只是我的建议,你回去后可以充分的调查和研究一下,再形成报告给我”。
“好,我知道了”
王亚娟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李学武,发现他又在忙了。
想着他以前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现在过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这个问题问的好”
李学武笑了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我也想问问生活,为啥这么的糟糕”。
“你总有说的”
王亚娟扯了扯嘴角,她想问的不是这个,想要知道的答案也不是李学武说的。
不过她也知道再问下去都是徒增烦恼,站起身说道:“我回去了,还要忙”。
李学武也没起身去送她,仅仅是说了一句“注意身体”的话便又继续忙了。
王亚娟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伏案工作的身影。
熟悉,而又陌生。
——
“呼~”
“累死了!”
韩露撑着镜子前面的扶手杆滑着坐在了地板上。
汗水打湿了额头上的碎发,大口喘着粗气,抱怨着排练的辛苦。
“昨天晚上过凌晨才睡的,今天还得练!”
“啊~~~要疯了!”
“别嚎了~”
周小玲拎着毛巾走过来,挨着她坐了下去。
“连续两场晚会,昨天的还好说,明天晚上的可是咱们自己的独角戏”
“不抓紧排练,真出了漏子,那脸可丢外面去了”。
“好好好~练~”
韩露无奈地甩了甩头发,左右望了望,问道:“苗苗呢?”
“她可比你勤奋,跟老师单独请教去了”
周小玲靠在了镜子上,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觉得跟她的差距原来越远了”。
“你?”
韩露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得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比如说提干什么的”。
“呵呵,下辈子吧~”
周小玲苦笑出声道:“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能跳就跳,跳不动就转后勤去,不下车间就好”。
“也别这么悲观嘛”
韩露挑了挑眉毛,轻声道:“女人长的好,不如嫁的好,你要不要考虑找个好对象?”
“去,要死了你~”
周小玲谨慎地看了看左右,羞涩地捶了韩露一拳,嗔道:“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叫人听见了,小心有你好果子吃!”
“怕什么!”
韩露无所谓地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年龄够了,就可以处对象,这怎么了?”
她理直气壮地说了一通,随后又用胳膊碰了碰周小玲,笑着低声问道:“还是你也有什么别的想法?”
“吓!越说越没谱了!”
周小玲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脸色也正经了起来,提醒她道:“可别乱开这种玩笑,要死人的!”。
“怕什么,就咱们两个说”
韩露撇了撇嘴角,道:“你也别把这件事想的太那啥,我不说你也看的见,听的见”。
“啊,就许她们做,不许咱们做了?”
她是越说越偏激:“要都是公平竞争就算了,可你看一个个的,恨不得现在就去自荐枕席,明天就提干的样子!”
周小玲听她这么说也沉默了下来,抱着膝盖坐在那不说话。
“有什么呀~”
韩露不在意地说道:“不就是拿青春换明天嘛!”
“贞节牌坊换不来干部的身份,也改变不了命运”
“你就真想去后勤打杂?”
“我不信~”
韩露撇了撇嘴,道:“女人就这么一点优势和资本,这个时候不换自己需要的,难道去赌未来的男人一直爱你啊?”
“你看看那位”
她见着王亚娟从门外经过,撞了撞周小玲示意道:“你看她现在多神气,你就不想像她那样?”
周小玲随着韩露的示意望了过去,王亚娟正站在门口跟张指导员谈着什么。
以前都是一个队伍里的同事,可她们现在每天没日没夜的排练,王亚娟已经坐办公室了。
说是没有舞台上耀眼的机会,至少她不用为了以后担忧什么了。
“你刚才说苗苗?”
周小玲转头望向韩露,满脸的迟疑。
韩露却是扯了扯嘴角,道:“你也知道,我跟她关系最好,可不能给你说什么”。
“不过啊”
她嘴里说着是好朋友,可跟周小玲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她的心思很灵的,你没见昨天她在跟领导握手的时候嘛~”。
说完她还抿了抿嘴唇,一副瞧不起对方的模样。
“我没注意”
周小玲用手指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轻声问道:“她怎么了?”
韩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觉得咱们厂里的领导谁更‘可靠’?”
她故意在最后两个字上顿了顿,还配合着眼神加重了语气。
就算是傻子都能听得明白,她说的可靠是可……靠。
“你不是开玩笑吧?”
周小玲眼睛瞪得大大的,说道:“你说王亚娟那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看她现在跟那谁可没接触!”
“说你傻呢!谁会在厂里那啥啊!”
韩露撇嘴示意门外道:“她刚才就去了,还是去了那人的办公室”
“你说没联系?不认识?那为啥她提干?”
“轧钢厂需要文艺队,那么多单位的文工团他们不要,偏偏要了咱们?”
“你啊,你啊!”
韩露点了点周小玲的额头,道:“你可长点心吧!”
“去~”
周小玲拍掉了韩露的手,问道:“那你是说李副书记?”
“不一定”
韩露坏笑了一下,道:“你觉得李主任就不行?”
“吓!他都……”
周小玲真的很惊讶了,她有想过李学武是主要负责她们的领导,也想过李学武的年轻,就是没想到过周苗苗奔着最大的那个去了。
这是要解决干部身份啊,还是要解决全家干部身份啊!
真真的一步登天还是咋地!
“岁数大怎么了,长得丑怎么了,男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财华”
韩露瞪了瞪眼睛,道:“要你用那啥换一个干部身份你换不换?”
“我……”
周小玲犹豫了,低着头不说话。
“不换是傻子!”
韩露扯了扯嘴角,对她说道:“以后就算是结了婚,跟你爱人还不是一样那啥,这有什么呀”。
“你忘了咱们团以前的李玲了?”
“现在成铁路那边团委副书记了”
“你知道她跟的谁不?”
韩露抬了抬眉毛,道:“就是张站长,三年多呢,肚子要大了,这才找了现在的对象结婚”。
“可结了婚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该跟还是跟,车站那边谁不知道,结了婚更不怕了!”
“她现在的爱人不知道?”
“扯!”
韩露抹哒眼皮道:“他不知道那孩子是谁的,还能不知道自己怎么升的车长?”
“心明镜儿似的!”
“那小子聪明着呢!”
“他有个屁啊,白捡一漂亮媳妇儿,自己提了干,还提前分了房,双职工家庭,想啥啥没有啊!”
“就算是知道张站长经常趁着他出车的时候去家里,他能怎么着?”
“要死要活?工作干不干了?媳妇儿要不要了?”
韩露信誓旦旦地说道:“你信不信,他都愿意主动去出车给张站长腾地方!”
“那火车在库里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得着点儿好东西了!”
“你知道不?”
韩露挑眉道:“前段时间我回去挪团档案,就是她给办的”。
“手上带着进口表,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好料子,听说还买了自行车”
“谁有她聪明啊!一口吃了两个男人,一起养活她!”
韩露说着以前的同事,满是不以为然地问道:“让你选,你是选李主任啊,还是李副书记啊,或者选爱情?”
“我……”
周小玲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看见韩露意味深长的表情,脸红着站起身,道:“我训练去了”。
“怯~”
韩露撇了撇嘴,看着周小玲的背影嘀咕道:“爱情值几张大团结!”
——
“建昆请假了吗?”
在下班回去的路上,李学武问了一嘴韩建昆的事。
韩建昆应声道:“不用请假的,明天不是统一放假嘛”。
“哎~~~!”
“新婚,就一天怎么能行呢!”
李学武摆了摆手,对着沙器之交代道:“后天你帮他请三天的婚假”。
“周日不算,再帮他从周一开始请三天的事假,凑够一周,好好出去转转”。
“领导,真不用”
韩建昆有些慌乱地说道:“我们在家也没啥事,我真待不住”。
“待不住也得待”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带着秦京茹逛逛街,转一转好玩的,找一找好吃的,享受一把二人世界”。
“呵呵,我当年可没这个优待”
沙器之笑着看向韩建昆说道:“领导体恤,你还不知道接着,真是个傻小子!”
“她也不愿意休息”
韩建昆为难地说道:“她跟我说,周四就回来上班了”。
“呵呵~”
“听她瞎胡闹!”
“结婚第二天就上班!”
“没了她我们家还不开火了?!”
李学武好笑地说道:“告诉秦京茹,消停在家待着,下周四之前我不想看见她!”
“呵呵呵~”
沙器之听得有趣,侧着身子看着韩建昆说道:“你媳妇儿可是个厉害的主儿,以后有你受的了”。
韩建昆看了沙器之一眼,那意思是:大哥别说二哥好不好!
他又不是没见过沙嫂,说秦京茹厉害,沙嫂更厉害好不好!
李学武开口给了他假期,也是为了他好,谁不想多休息几天呢。
主要是不知道接下来一周领导有没有事,如果真的忙,他也是不敢休的。
当司机的,哪天在值班室不是休息,真要是让领导替你找休息,你就真的干到头了。
当着李学武的面他当然不好再继续争执下去,可等送了李学武,私下里再找沙器之说就是了。
李学武今天也是很感慨,想着中午听到的闫解成的事,吴老师的事,以及王亚娟的事。
他便同沙器之说了婚姻和爱情。
“你结婚时间最长,你觉得婚后还有爱情吗?”
“别闹了处长,啥爱情啊~”
沙器之苦笑道:“现在回家她不磨叨我就是爱情!”
“不在我看书的时候打孩子就是爱情”
“给我洗衣服做饭生孩子就是爱情!”
“建昆啊,前车之鉴啊”
沙器之说完自己还拍了拍韩建昆的肩膀,道:“这女人结婚前和结婚后就不是一个人了!”
韩建昆咧咧嘴,心想:大哥我明天结婚啊,你跟我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
李学武坐在后面呵呵地笑,他倒是觉得沙器之跟沙嫂之间有爱情的存在。
他看见的,这个年代的男女关系绝大多数还很淳朴和保守。
即便是有那种大胆的,也是在相对封闭的社会关系内存在。
比如刘岚和李怀德这样的,方便、快捷、安全!
当然了,现在也不太安全了,主要是刘岚马大哈。
指挥车停在了门前,李学武跟两人摆了摆手便下了车。
韩建昆主动跳下车追了过来,跟李学武道了一声谢。
李学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提前道了一声恭喜,言明明天会去喝喜酒的。
送走了吉普车,李学武回到家紧着吃了一口饭。
跟老太太说了闫家的事,吓了老太太一跳。
老太太也是仔细想了一下,知道李学武要过去一趟,叮嘱着他把刘茵和赵雅芳安排去后院住。
倒不是怕别的,闫解成下午就化了,要是吓着早都吓着了。
老太太是怕明天大早上,对门出殡让家里人休息不好,主要还是赵雅芳。
李学武答应着,跟顾宁说了一声,这便开着威利斯往四合院这边赶来。
这会儿天都已经黑了,进胡同的时候看见四合院大门口对面的影壁墙下支着帐篷,有人戴着孝在帐篷门口烧纸。
李学武只是瞅了一眼,应该是闫解放和闫解旷哥俩。
这么看来闫解成昨儿半夜被拉回来都没进得去院啊。
一个因为他是横死的,这院里不能让他进。
二一个是他家里还有爹妈妻子兄弟,正房不能给停,偏房太小停不下。
所以只能停大门外影壁墙
葛淑琴刚生产,回不来,两个弟弟跪在那给烧纸守灵,消灾消难呢。
他把车停在了西院大门口,迈步就往大院里走。
听刘光天说闫解成下午化,这会儿骨灰应该就在帐篷里摆灵堂,灵位应该摆在他家偏房那边。
四九城老讲儿,灵堂是灵堂,灵位是灵位,两码事。
灵位摆在屋里供祭,起灵前往灵堂送三次,最后吹吹打打送城隍庙上去。
嗯,就是闫解旷和刘光福他们前段时间公审的那位城隍爷。
不知道闫解旷送他哥去城隍爷那,那位老城隍会不会吓一蹦跶。
李学武家跟他们家没亲戚,也没朋交。
但因为是邻居,家里父亲不在,大哥和老三也不在,没有顶门的男人过来看看不合适。
就算是以前他跟三大爷家里有什么龌龊,现在遇到这种事,他该来也得来。
这不是在给闫家长脸,而是在给李家撑脸面呢。
当然了,他也不用去灵堂祭拜,更不用去灵前烧香,仅仅作为邻居的身份,慰问一下家属而已。
“呦!学武回来了!”
傻柱的声音很大,像是在提醒谁似的,瞧见他进院,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
李学武还没来得及应声呢,便瞧见三大爷满脸憔悴地主动迎了过来。
“学武唉~~~”
他这一嗓子叫出来,李学武后背都发麻,白发人送黑发人,无外乎如此悲凉。
“三大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