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
“海悦!”
刚从车上下来的李雪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回头却是自己的同学张海悦。
两人有好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上次还是她来告诉自己大学招录的事。
同司机打过招呼,关了车门子,李雪便背着包迎着张海悦走了过去。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啊~”
“是赶着你有空才是啊~”
张海悦满眼羡慕地望着小汽车离开,更把羡慕的目光转回到了李雪身上。
“你现在可真神气,上下班都有小汽车来接,咱们班里还没有这么牛气的呢~”
“又不是我的车~”
李雪跟同学倒是有的聊,更是这一段时间的锻炼,她没了上学时候的青涩,成长的很快。
张海悦明显能感觉出李雪身上气质的变化,同以往已经不同,同上次来时都不一样了。
看看现在的自己,穿着花布鞋,绿裤子,白衬衫,跟在学校相比,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
可李雪呢,黑色皮凉鞋,蓝色的筒裙,白色丝绸衬衫,还背着黑色的公文包,已经是干部了。
关键是说话的语气和相处的氛围,张海悦心里明白,她还在原地等着大学的消息,而李雪已经走出好远去了。
不过两人是从小要好的同学和朋友,又是邻居,两家有些来往。
李雪对她的到来还是感到很开心的,上前拉住了张海悦的手,说道:“走,进院聊吧”。
张海悦看了一眼李雪,脚步没动,而是抿了抿嘴,说道:“我就是来跟你说个消息的”。
李雪不知道张海悦怎么了,默默地松开了拉着对方的手,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是大学的事,可能没信了~”
张海悦默默地低下头,说道:“今天老师传下来消息,咱们毕业生开学依旧是停课搞变革,根本没有人来组织大学招录的事……”
李雪也很惊讶于张海悦带来的消息,微微皱眉道:“所有的学校都没有消息吗?还是就咱们学校?”
“我问过了,是所有的”
张海悦其实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该悲伤的早就悲伤过了,可再跟李雪说起,还是难忍的遗憾。
李雪再次拉住了张海悦的手,安慰道:“可能晚点呢,不是说年底呢嘛,万一是安排到年底才招录呢”。
张海悦却是不信的,微微摇了摇头,她不愿意自欺欺人。
“李雪,你的选择还是明智的”
说着话,晃了晃李雪的手,又说道:“虽然大家都互相安慰着,说是等年底再说,可我们都很清楚”。
张海悦抿了抿嘴唇,看着李雪说道:“不要再想大学的事了,如果有计划,这个时候早就应该传出来了,而且……”
李雪知道张海悦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厂里接到的通知她因着身份总是能看到的。
近期正是大学习活动正式开始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轻易的结束。
就连上面的文件都在强调长期的,持续的开展这项活动呢。
尤其是今天中午,厂里更是接到协调函,要求轧钢厂出人出力,接待全国来京城交流的工人和学生。
谁敢说很快就要停止的,谁敢说很快就要恢复的,所有人都不敢想,李雪当然说不出骗张海悦的话。
张海悦也明白李雪的沉默,努力在嘴角扯了一个微笑,主动松开了李雪的手,说道:“你快进院吧,我回家了”。
说着话默默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那背影就像是李雪已经逝去的青春,渐行渐远的两人注定是要在这夕阳的余晖里错过。
有人说,人生就像是在坐公交车,有的人会陪你一站地、两站地,少有陪你走到最后的。
反过来也是一样,你之于别人也是一个过客,他们又何尝不当你是错过。
一想到今天上班后听到的那个消息,李雪的内心就忍不住的发紧,人生路还是少犯点错为好,否则回头已无退路。
“怎么在这站着啊?”
秦淮茹推着车子从胡同里进来,本是要去西院存车子的,看见李雪站在门口发呆,便走过来问了。
李雪见是她,苦涩地一笑,说道:“刚跟同学遇见了,说了会儿话”。
秦淮茹点了点头,看了李雪一眼,说道:“走吧,没啥事进院,天黑以后尽量别出门了”。
“我知道了~”
李雪抿着嘴唇答应了,看着秦淮茹推着车子去了西院,自己也进了大门。
这会儿正赶上下班,院里人进进出出的,李雪主动打着招呼,迎着母亲的目光进了家门。
家永远都是心灵的港湾,回到家就能躲避一切危险的顾虑。
李雪永远不会排斥同家里人分享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也绝不会把家人当成自己的负担。
今天的事她想了好多,也在同景玉农闲聊中总结了一些经验教训。
如果有一天自己遇到了困难,她能最先想到的就是同家人商量,无论是什么事。
因为只有去主动,才能发现别人关心自己的目光。
就像刚才,秦姐的问候,以及院里人不时看向她的眼神。
她如何都不会走出那错误的一步,让家里人伤心和悔恨。
来不及思考张海悦跟自己说的那些事,也无心佩服自己二哥的高瞻远瞩,她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有关心自己的家人。
晚饭前,姬毓秀进了院门,倒座房这边的窗子开着,她同何雨水打了声招呼,却是见着屋里有个陌生人。
雨水看见她的目光,笑着给两人做了介绍,一个是前院李家老三的对象,姬毓秀,一个是李家老二的前女友,王亚娟。
当然了,何雨水哪能这么介绍,无论是姬毓秀,或者是王亚娟,都不适合这么说。
“交道口所所长,姬毓秀,就住在东院”
“王亚梅的姐姐,王亚娟,在轧钢厂上班”
王亚娟笑着跟姬毓秀握了握手,姬毓秀却是眼睛有些亮,她了解一些情况,这位有可能还是“亲戚”呢。
三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说起话来也方便,闲聊中雨水问了李学武是不是今天回来,姬毓秀却是摇了摇头。
她看向何雨水和王亚娟的眼神有些弯弯的,解释了二哥因为培训,只有周日早上才能回家。
雨水可能知道自己问的有些越界了,怕被姬毓秀察觉到什么,便没再说起这个话题。
闲话两句,姬毓秀进了垂花门,王亚娟同雨水问了对方的情况,这才知道刚才说话的这个是李学武的弟妹。
王亚娟是来接她妹妹的,今天下班早,所以来的就早。
本来她是要回家去吃饭的,却是被小燕留下吃饭,同时也没客气地请她帮着忙活了厨房的活。
好像根本不在意她是否愿意留下,或者愿意做这些似的,小燕说完就回了门市部。
留下雨水和她面对傻柱的帮厨指挥任务。
于丽现在有的时候回来的早,会在这边吃,有的时候回来的很晚,甚至是不回来了,所以这边也没再安排她做饭。
这些天小燕已经适应主持工作的节奏了,不仅仅要顾着卤货的买卖,还得顾着隔壁门市部的生意。
一个人成长最快的办法就是给他加担子,多锻炼,多学习,不经历总不知道其中的深浅。
沈国栋跟着老彪子跑了好几天,基本上都熟悉了,这才放了他走。
老彪子同娄姐是昨天走的,先到钢城,再去吉城。
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会完成一部分布置和安排,剩下的就得等李学武培训结束再去做决定了。
娄姐也是等到了她父亲确切的消息这才北上的,担心了半个月,终于传来了平安到达的消息。
信息是从山上发下来的,无线电接收到消息后,最先是住在山上的那五家人获悉,随后娄姐才通过老彪子知道的。
人到港,就说明姬家给办的手续一切正常,他在那边也能正式的开展工作了。
娄姐放下担心,北上去巡视,也是第一次正式在回收站这个奇葩单位里公开活动。
如果不是她将要离开,如果不是李学武为了给她信心,如果不是李学武走不开,这一次她也不会露面。
反过来想,其实这样也好,这些单位终究是要跟港城产生关联的,她有个大概了解,到了港城也有个准备。
西院回收站人员更迭,却是越来越少。
先是西琳和葛林离开,帕孜勒离开,闻三离开,十三太保前三位离开,现在又轮到老彪子离开。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老彪子走,是有家属送别的。
让傻柱恨得牙痒痒,这么丑,这么胖,这么矮的人都能找着对象,他那十多年干啥了?
关键是这对象还跟他领证了,能不让傻柱惊讶嘛,家里所有人都很惊讶。
以前老彪子说他有对象,大家都当他是扯淡,这一次结婚证都有了,众人不信也得信了。
让傻柱更气的是,这混蛋明明白捡一漂亮媳妇儿,这孙子竟然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们也都是老彪子领着麦庆兰来这边的时候才见着他媳妇儿,由着他给介绍着,互相认识了一下。
麦庆兰当然还不清楚回收站这边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这里的氛围很好,大家都很热情。
可关键是,李文彪不是经理嘛,怎么经理没个经理的样,工人没个工人的样呢。
她没敢问,回家以后问了李文彪回答的也很含糊。
麦庆兰多聪明个人了,一寻思就知道这里面有事。
尤其是他们刚领证,李文彪便说了回收站的经理不做了,岗位交给了发小,他要出个差。
这些倒是不能改变她对李文彪的看法,因为她也不是看重李文彪的身份,而是对她实心实意的好。
周一领证前,李文彪带着她去看了她爸妈。
先是没想到父母真的在监所里,意外的是在监所里的父母并没有住在监室里,生活倒是不成问题,还有其他人在那边居住。
要说她聪明,她怎么可能看不出这里面的情况,周日来帮她们家解决问题的的那位武哥,可能是个大人物。
这么猜想着,也是自己逼着去信的,她是如何都想不到一个年龄跟自己差不多的人,人物如何的“大”。
好在结果是好的,父母安全着,出来后两人便去领了证。
这还是麦庆兰主动提的,李文彪好像还迟疑了,她有的时候也怀疑这个胖子是不是瞒着她什么。
可在倒座房这边接触了几天后,她也就放弃追究了,因为这边瞒着她的东西太多了。
人人都认识那位武哥,因为那位武哥曾经就住在这座院里,现在他的父母兄弟家也在。
包括武哥的身份,她也从邻居们的闲聊中得知了,很震惊,也很意外。
既是轧钢厂的保卫处副处长,又是卫戍区的干部,还有行伍身份,这也太吓人了。
一想到周日在她家里发生的事,这才醒悟到,这件事关他们家生死的大事对于武哥来说,可能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文彪有意办喜酒,麦庆兰拒绝了,一个是因为她父母无法到场,另一个是她的身份和关系还很模糊,怕有些不好的影响。
现在就很好了,因为怕中戏门口那个院子住着不方便,两人搬到了闻三儿那处院子。
虽然是个小院子,却是立整的,住在那边李文彪忙工作也方便。
小燕张罗的,她管麦庆兰直接叫了嫂子,安排她来这边帮忙,每天吃了晚饭,由着她和沈国栋送她回家。
老彪子也是走之前将麦庆兰交给了这边的兄弟姐妹们帮忙照顾,没有落下她的道理。
所以回收站有人走,有人来,气氛依旧温馨热切。
就好像没人给迪丽雅介绍回收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样,也没人给麦庆兰介绍,她能理解多少算多少,只做工作就好。
麦庆兰留在这边还有个理由,王亚娟却是有些不自在的,尤其是在这边时不时的能看见李家人。
她没有什么亏心的,更没什么好躲避的,就是有些莫名的尴尬和没来由的心虚。
帮着妹子维护工作她自然愿意,可上了饭桌了,看那个张罗家里事的小燕话里意思,以后都欢迎她来这边义务劳动呢。
管一顿饭~
倒是雨水用玩笑话给她解惑了,敢情是院里缺人手,李学武给小燕支的招,能帮忙的都别客气。
也许是李学武的原因,也许是别客气的原因,她倒是默认了这种关系。
心安地吃了这顿饭,以后早下班,或者不忙的时候会来这边帮忙。
过日子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在变,人只能去适应,自我调节着,否则就会失去生活的勇气。
——
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过去的,所有人都在面临着改变。
包括社会环境,包括生活环境,包括周围的人来了或者消失了。
京城的变化很大,一批又一批的工人、学生和老师们汇聚京城,共襄盛举。
八月十八号他们在大广场上见到了自己崇拜的偶像。
小崽子们也在有心人的怂恿下开始捣乱,搞破坏,喊的是破除旧的思想、旧的文化、旧的风俗、旧的习惯。
李学武在培训的时候也接受了这方面的学习和强化,他还写了几篇文章,但没发表,而是内部互相学习了。
当然了,李学武他们学习的和思考的都是有益处的一面,是积极的,可跟小崽子们在四九城里干的那些事没有关系。
从八月十八日开始,回收站真的迎来了最忙的时候。
不过最忙的是二爷,成车成车的古典著作、文玩字画拉过来,小崽子们指名道姓的要红皮书、要文化衫、要训练裤、要臂力器、要陶瓷像章、要……
当然了,送来回收站的是少数,多数都付之一炬了,或是被毁坏成渣渣了。
包括那些坐在庙里的佛爷和道爷都遭了殃,哪有什么金身护体,在大锤面前人人平等。
后世去看四九城各个庙里的金菩萨、银道士,那都是后来修复的,跟古物可没啥关系。
不过也有一些被保存下来的,只是为数不多罢了。
也正是从十八号开始,这场活动真正到了最顶峰。
没人知道破坏了多少,粉碎了多少,抄走了多少,嘎屁了多少,难以统计。
二十三号那天,沈国栋收到消息开车去拉“时代废品”差点把他吓死。
就在文学会馆,一进院门就给他吓了一跳,院里乌压压的都是人,地上还有黑乎乎的污渍,他知道那是啥。
听这些进进出出的人话音儿,好像哪的都有。
领着他进来的那人年岁也不大,穿的是一监所搞出来的潮流服饰。
海魂文化衫、板绿全套,还带铜扣腰带的,黄干有点儿幺蛾子。
沈国栋看着院里的人,好像是集市,又特么没有买卖,地上堆积的东西好像是展览,可特么张贴的不是海报,而是白纸黑字,跟特么灵堂似的。
所有办公室的门都敞开着,随便进,随便出。
负责后勤的这小崽子给他介绍,这里有机关的,有学校的,还有街道上的同志,都可以里里外外的蹿,反正大家都闲着没事干。
沈国栋想来,这里要是开个茶馆正合适,配上这些懒散的,随意玩耍的猴崽子们,那可真是“生意兴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