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别说谁牛,谁也别说谁稳,没病走两步。
李学武可不敢说有自己看顾着,有一大群人照顾着,回收站的事就万事大吉不用管了。
他自己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要小心谨慎,也在会议上强调了自信认真,把身子蹲下去,埋进土里。
低调做人,做事周全。
现在二爷收着古董,搞着红皮书和像章大批发,着实是在刀尖上跳舞的。
这活儿也就是二爷在做,换了一个人李学武都不敢弄这个。
后院仓库见车动静了。
东西去了哪里不知道,账本是李学武让二爷单独记得,钱会跟那些蔬菜一起划拨回来的。
“特殊废品”实在是太多了,青铜器、陶器、玉石、书画、漆器、翡翠、玛瑙、瓷器等等,连骨器都有,四九城的收藏界真的是遇见了大“买主”。
所有“特殊废品”均是废品价格收购上来的,可架不住东西多啊。
也有翡翠玛瑙这些金贵东西不方便用钱收的,也都由着二爷用红皮书换了。
红皮书有价,思想无价!
老彪子不知道李学武要这些东西干啥用,倒是时不时的给那些小崽子们指指路,点了几个先前抢收古董的那些“老客”。
嘿!这些人可算是倒了霉了,谁能架得住那些小崽子的收拾啊。
跟以前不一样,这些小崽子们都知道了,东西咂碎了,一把火点了,这是没有意义的。
意义是什么?
意义就是这些东西回炉重造,为事业建设添砖加瓦才是对的。
所以这些旧时代的糟粕都会送去回收站换红皮书,实现组织和个人共赢的局面。
回收站也实现了双赢,赢一次古董,赢一次卖书、卖像章。
小崽子们真正的实现了“我们没有古董,我们不生产古董,我们只是古董的搬运工”的目标。
正因为有着老彪子的通风报信,他们才能实现业绩和思想双丰收。
在那条街上老彪子为啥混的开,他管提供消息,还管回收,充分的体现了劳动人民朴实善良的一面。
一个收废品的能有什么坏心眼,无非就是本着保护历史资料,存续文化经典,为下一代保存一些可以看见的历史罢了。
那些人在前期无非就是想趁着机会囤积古董,等风头过了再高价卖出罢了。
其本质上还是个古董贩子,并没有把那些具有文化价值的历史材料当宝物,而是当成了贩卖的货物罢了。
李学武不同,他虽然是用废品的价格收的,但他却真拿这些东西当宝物的,更没有想着自私的存起来留给家里人当传家宝。
他想的是,未来时机成熟了,这些东西还是要还给人民的,是要充分体现这些民族瑰宝的历史价值的。
身在这个时期,李学武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所有的作为都是本着生存为前提的。
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在能力范围内,为后来人做一点力所能及的贡献是应该的。
他不是高尚的人,更不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这些东西更不可能捐给谁。
博物院里丢国宝的事他听说过,可没想法养耗子。
怎么处理他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并没有跟二爷说,更没有跟老彪子等人说。
正事说完,李学武的目光又看向了坐在屋里凳子上的几人。
于丽、小燕儿,还有迪丽雅。
回过身看了看自己身后躺靠在被卷子上的傻柱,李学武问道:“带迪丽雅去医院检查身体了嘛?”
“去了,好着呢”
傻柱拧了拧身子坐了起来,打量着自己媳妇儿,看着迪丽雅的肚子笑着道:“啥毛病没有,大夫就说多补充营养,没别的话了”。
多补充营养,已经成为这个时代医生下医嘱的口头禅了,原因就是这个时候的人多是缺少营养的。
迪丽雅在草原上长大的,后来又遭了苦,身子骨自然是没那么好的基础。
可也正因为是草原上长大的,看着倒壮实一些,没有京城姑娘的娇气。
李学武瞅了瞅傻柱问道:“手里宽裕吗?在伙食上别差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着呢”
傻柱面色稍稍正式了,知道李学武关心他呢,点头道:“我俩能有啥花销,所有的精力都在孩子身上呢,已经在补了”。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看了二孩儿一眼,见他点头便也没有再说。
有些东西毕竟是不好露面的,私下里给了傻柱就不说了,要是拿到桌上来说,难免的要叫傻柱难为情。
这屋里属实是没有外人的,所有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连傻柱都因为媳妇儿和自己在这边的牵扯多了,嘴都严实了许多。
大领导走了,举家搬迁去了南方,他不用再去给做伙食了,也少了一些进项。
不过这个年代饿着谁都不会饿了厨子,他自己总有办法搞着好东西。
因为小食堂里又开了火,傻柱又成了小灶师傅,所以好东西是不缺的。
至于营养品,有了李学武的问询,二孩也知道私下里找傻柱供应一些。
傻柱和迪丽雅两口子在倒座房过的好着呢,李学武也对两人上心些。
傻柱他是不用管的,主要是迪丽雅,帕孜勒一心一意地跟着他卖命,总要把他妹子照顾好的。
就着傻柱两人的话题,几人开始了闲聊,这也是大夏天的睡不着觉的院里人都在干的事。
于丽她们女同志倒是坐不起,一起去了她家说是洗澡去,那边有浴池,跟李学武家弄的一个样式的。
屋里就剩下一些大老爷们一边喝着茶,一边坐着等老彪子。
有心的知道这小子办事去了,不知道的见着李学武在这边也都明白了咋回事。
傻柱一直没回家的原因就是这个,他懒得很,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搁平常早回家歇着了。
跟李学武闲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等着老彪子,看看是不是有事儿。
——
夜晚的文化街很安静,可也很热闹,安静的是大街上没有人,热闹的是街边的小楼里全是人。
每个组织都有自己的根据地,白天办公,晚上撒野。
白天这里的男生喊口号,晚上这里的女生精神尖叫。
这个时代的娱乐太匮乏了,能玩的不多,游戏很少,适合消遣的地点更是不好找。
挣脱了思想束缚,渴望得到了解放,没有了外部的约束,人疯狂起来会干点啥?
叔本华在《人生的智慧》中写道:“无聊真正的来源就是内在的空虚,它促使人永远不停地向外部寻求刺激,努力用某些事物来激活自己的精神和情绪。
所以,这些小崽子要给自己无聊的生活里添一勺刺激,再添一勺虚幻。
这座二层小楼本身就是个商会的办公场所,后来做了某个报社的编辑部,现在成了疯狂的窝。
一楼大厅所有的家具都被挪空了,落地窗遮盖着厚厚的天鹅绒窗帘,保证室内的声音传到外面时只剩一点点。
楼顶高高吊着的水晶灯发出绚烂而又多彩的迷幻灯光,不知道从哪儿抄来的留声机,黄铜的大喇叭里播放着《山楂树》。
不要看见山楂树三个字就以为是你老家房后的那几颗,其实这玩意儿毛子那边也有。
你家的山楂树下一定没有发生什么爱情故事,可这棵《山楂树》下发生的却是段三角恋。
浓郁的乌拉尔风情从唱片中被唤醒,曲调悠扬潺潺,词语意境深绵,透过留声机传递到了室内的各个角落。
纯真、优美、浪漫,一对对抱在一起的男女随着音乐舞动着放纵的青春。
他们不懂唱片里的曲调和歌词表达了什么,但屋里的这些年轻人就是为它倾倒和痴迷。
这是白天他们抵制的靡靡之音,也是大会上歇斯底里咒骂的恶毒之源,
但现在,它是唤醒年轻人内心深处激情的灵药,也是激发他们享受青春的秘方。
虽然隔着一个国界,虽然相差着语言的距离,但情是相通的,爱是相通的。
他们随着音乐的旋律舞动着,缠绵着,低声跟唱着,火热的青春里,有闪亮的迷幻和虚无。
而这也是他们肆意放纵的青春里,自觉地是最纯洁、质朴,如一株株开满白花的山楂树。
王亚梅坐在沙发上,耳边听着悠扬的音乐,身体随之轻轻摆动,手里抓着一瓶白酒,混不在意地倒进了茶几前面一个白钢桶里。
“呦~小妹儿,怎么不去跳舞啊?”
“我去跳舞,你弄这个?”
王亚梅瞥了身边坐过来的男青年一眼,示意了手里的白酒瓶子。
男青年笑了笑,接过已经空了的瓶子放到了茶几上,笑着向王亚梅伸出了手,招呼道:“伱好,我叫陈子欣”。
王亚梅抿着嘴好笑地看了看他要跟自己握手的样子,探了身子并没有去接他的手,而是抄起了桌上的一瓶果酒拆了开来。
“你不会这么土吧?你当这儿是图书馆呢?”
“呵呵~”
被王亚梅寒碜的男青年并没有羞恼,而是收回了自己的手放在了叠着腿的膝盖上。
不过搭在王亚梅背后沙发靠背上的胳膊却是往下滑了滑,正好搭在了她的身后。
王亚梅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的小动作,而是将拆开了的红酒继续往白钢桶里面倒。
“这是什么喝法?”
陈子欣打量着王亚梅的动作,好像很好奇似的,身子还往她这边探了探。
王亚梅扯了扯嘴角,眼睛白了一个,使劲晃了晃手里的酒瓶,让酒液快速的释放出来。
“炸弹,深水炸弹”
“哦?”
陈子欣被王亚梅的话吓的一愣,随即又笑了开来,明白了王亚梅说的是这混合酒的名字。
“这名字倒是挺有意思的,小妹你叫什么名字?”
“呵~”
王亚梅翻了翻白眼,将手里的空瓶子再次递给了身边的陈子欣,又去茶几上拆了一瓶下午彪哥搬来的高浓度白酒。
“今晚你是第七个来跟我套话儿的,你觉得你比前面六个优秀在哪儿啊?”
王亚梅现在可不是回收站里的售货员,也不是李学武面前的乖乖女,更不是她姐面前的好少年,活脱脱一个问题少女。
可她越是这样,这屋里的男青年越是喜欢她,就像她所说的,好些人都来跟她搭讪,只是被她的话给刺激走了。
玫瑰带刺,花香四溢,烈马脱缰,胭脂诱人。
都知道今天新来的妹子是匹野马,家里没有草原的可惹不起。
就看人家新潮的玩法吧,今天还真没有能降服她的人。
那白钢桶拎来的时候就是大半桶的冰,她坐在这又开了十几瓶的白酒,十几瓶的果酒往里面搀。
现在倒空了手里的白酒瓶,看了看桶里,又把桌上的暖瓶塞子扒拉开了,拎着暖瓶站起身就往白钢桶里面倒。
不是开水,晚上这种节目没人会喝茶,都是年轻人,要端着茶杯跳舞就真的土到家了。
是啤酒,下午跟啤酒厂弄来的新鲜啤酒。
德意志的技术,大前年京城啤酒厂引进的整套机器和技术,让四九城的人也能享受到来自欧罗巴的滋味。
“想尝尝吗?”
王亚梅站在沙发旁,手里的暖瓶已经换了一个,俯视着惊讶的陈子欣,挑衅地问道:“不是怕了吧?”
陈子欣无语地看了看疯狂的王亚梅,又往白钢桶里看了看,皱眉问道:“这能喝?”
“哈哈哈哈哈~”
有看着这边的年轻人见着他的模样均是大笑了起来,好像在嘲讽他的幼稚和胆小。
王亚梅则是耷拉了眼皮,好似失望了一般,放下手里的暖瓶,从茶几上抄起一个印着劳动光荣的搪瓷茶缸子,也不管卫生不卫生,伸进白钢桶里便开始搅和。
就在留声机里的音乐告一段落的时候,王亚梅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从白钢桶里舀出一缸子烈酒来。
“喔!~~~”
看着王亚梅豪爽地干了那缸子酒,屋里众人均是给出了自己最热烈的掌声。
“喝!”
“喝!”
年轻人一对对的走过来拿了自己的酒杯,由着王亚梅用搪瓷缸子给满了杯,豪迈地走去餐桌旁温情对酌。
这玩意的度数已经搞不清楚了,但屋里闷着真热,别忘了现在可是夏天。
可要是有一杯冰爽的烈酒在你面前,你会不会选择跟对面的姑娘一起醉倒在床上?
你不醉,我不醉,咋给对方留机会。
你不喝,我不喝,咋能宽衣伸手摸。
周六的舞会不仅仅有姑娘和酒,也不止有音乐和朋友,还有一桌美味珍馐。
四方饭店定的大桌席,全是冷菜,为的就是不让菜有凉的机会。
宴席不合适,但喝酒正好。
“别告诉我你不会喝酒~”
王亚梅听着音乐再起,各人都有了杯中酒,这才又舀了一缸子酒坐回了沙发上,看着皱眉的陈子欣,好笑地问道:“你成年了嘛?”
陈子欣晃了晃下巴,挑眉反问道:“你呢?不会刚初中毕业吧?”
“呵~你管我!”
王亚梅端着搪瓷缸子便开始喝了起来,好像她喝的不是酒,而是美味。
陈子欣看了看她没有任何反应的脸色,又怀疑地看了看桶里的“深水炸弹”,心思动了一下,但并没有尝试去碰那酒。
因为他真的没喝过酒,今天是第一次来这边玩,他是泰山社的,来这边属于组织交流。
看着王亚梅的眼神在舞池内扫荡着,陈子欣觉得自己就是第七个失败者。
失败的理由很简单,只因为他不会喝酒。
看着窗边沙发坐着的那几人调侃的目光,知道是在提醒自己输了就赶紧让位置,还有人继续尝试呢。
陈子欣是什么人,他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他来这边“交流学习”代表的是泰山社,还能灰溜溜的让这些人嘲讽了?
“给我也来一杯”
王亚梅转过头看了身边的菜鸟一眼,怀疑地打量了他,目光里的意思很明显:不会喝别逞强。
陈子欣好像被侮辱了一般,收回了揽着王亚梅身后的手,从她的手里接过搪瓷缸子,一口将她喝剩下的“深水炸弹”全都倒进了喉咙里。
“呵!!!”
不喝不知道,一喝吓一跳。
陈子欣眼珠子瞪的大大的,嘴巴张开着喷出了一团烈火。
是的,他觉得自己就是吐出了一团烈火,那烈火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胃里,头皮都被烧穿了一般。
“喂!喝傻了?”
王亚梅见他半天没什么动静,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抢过了他手里的搪瓷缸子又去舀了一缸子。
可还没等她往自己嘴边送呢,又被身边伸过来的手给抢走了。
“好!”
“咦~你还真敢喝啊!”
周围人看着的都在叫好,而王亚梅却是再次怀疑出声。
陈子欣脑袋都要炸了,耳边只有王亚梅的怀疑声在飘荡,眼巴前的王亚梅已经有重影了。
眨了眨眼睛,打了个酒嗝,灵魂出窍的他又重新找回了自己。
使劲儿晃了晃脑袋,甩了甩刚才出的汗,感受着胃里的烈火,陈子欣看着王亚梅,可手里再次去桶里舀了一杠子。
“行行行!我怕你了行吧!”
王亚梅没让他继续喝,而是用手拦住了他的胳膊,嘴里劝慰着陈子欣说道:“要照你这么喝,今晚就甭干别的了”。
“嘘~~~!”
有好事的吹响了尖锐的口哨,笑哈哈地问向王亚梅道:“妹子,今晚还干点啥啊?!”
“哈哈哈哈~”
“干你妹呀!”
王亚梅没理会那些起哄的声音,翻了翻眼珠子,抢了陈子欣手里的搪瓷缸子,观察了他一下,伸手抬了抬他的下巴问道:“你不会醉了吧?”
陈子欣却是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甩了甩脑袋,好像脑子里面进了刚才喝的酒一样。
“没……没事!”
陈子欣使劲皱了皱眉头,随后用手搓了搓脸,低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喝酒呢”。
“哦~~~第一次啊~~~”
走过来打第二杯酒的众人再次起哄着笑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