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大家都是分配的好好的,能打的就占前面段,不能打的就占后面段”
“等到了我们这,先是上车往下扒,后来直接用烟换,后面路段掉的煤越来越少,我们卖的越来越多,就又开始打架”
李学武回想起来也是苦笑连连,道:“那个时候好像天天打架似的,每天都要打,腰上的铁链子上厕所都不敢离身,大壮更是带着叉子,打不过的就要给人家放血,当年他就狠”。
说到大壮,李学武有些悲切地摇了摇头。
其实大壮的悲剧从那个时候李学武就能预见了,他太狠了,不要命的恶狠,一点顾忌都没有。
李学武在的时候还能管着他,不让他动那个,李学武走了,他到底是没站住。
要说大壮狠,也不是为了自己狠,他没爹,老娘一个赚的钱养活俩孩子。
那个时候跟现在也不一样,三十块钱的工资能养家,以前可不够。
也不是说工资不够,而是粮食不够,你赚多少钱跟你能买多少粮食没什么关系。
就发这么多,没有就饿着。
大壮之所以叫大壮,就是因为长得壮,吃的也多,他们家一个大人,两个孩子的口粮,却是两个成年,一个孩子的饭量,哪里够吃啊。
就是饿怕了,饿急眼了,谁敢抢他的煤,他就敢要谁的命。
也正是因为当时李学武他们的狠,在这条路上站稳了脚。
“是小燕的哥哥?”
顾宁大概知道这些人的关系,大壮没了,她很少听李学武说。
李学武点了点头,道:“那时候小燕儿还小呢,跟我们屁股后头玩,嫌烦,都不带她”。
“在东直门外靠煤的生意,我们愣是把自己的肚子填饱了,老彪子也是那个时候开始不长个,开始横向发展的”。
“他有的时候也带着他舅舅来找我们玩,只是我看闻三儿尖嘴猴腮的,烦他,就没带着他”
李学武见着闺女打哈欠,便横抱了她,慢慢悠着。
“说是他舅舅,可实际上大不了两岁,俩人处的就跟哥兄弟似的,我说的是对面那对儿哥兄弟”
“呵呵~”
顾宁也听出李学武话里的意思了,问道:“老打架?”
现在对门就传来了刘光天和他弟弟刘光福的吵架声,顾宁每次来都能听见。
“闻三儿揍不过老彪子,躲着他,不过我们这边赚了钱买吃的他也来凑热闹”
李学武看着闺女要睡着了,便往炕边走,嘴里说道:“闻三儿那人你看着不咋地,实际上特别要脸,每次来吃东西,绝对不亏着理”
“要不就帮干活,要不就张罗着给卖煤,我去当兵前的那一段时间都是他给张罗着卖的,我们就只管从车上往下拉,分工明确”
李学武说着话听了听对面的动静,吵的好像还挺厉害,有钱的字眼,说不定又提到啥了。
他倒是没在乎,打出人命来血也崩不到这边。
“我回来以后了,大壮没了,他们几个也没守住那个地方,就跟黑市混着了”
“这不嘛,看着他们混的也不好,就想着拉他们一把,慢慢的有了今天”
李学武低头看着闺女睡着的小脸,道:“先是闻三儿找了媳妇儿,结了婚,随后就是国栋和小燕在一起了”。
“现在是我,有了媳妇儿和孩子,马上就是老彪子,就差二孩儿了”
把一个个的都说到了,李学武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说是发小,说是干兄弟,其实刚认识那会儿也这么叫,可哪里有现在的脑子和感情啊”。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咋赚钱,就拼命,捡着臭狗屎都当宝呢,兄弟感情也没当回事”
“后来回来了,大壮没了,感觉他们成长了,我也成长了,大家对未来,对生活,对这个世界都有了各自的定义”
李学武坐在炕边,看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映衬在白沙窗帘上,念叨着:“国栋的奶奶没了,闻三儿又去了钢城,彪子我们俩现在说话的时间也少了”。
“国栋顾家,吃了饭到点儿就走,见了面也就扯扯闲蛋,二孩儿就认干,跟我说的也是不多”。
看着李学武的神情,顾宁有些理解今天的李学武了,也理解为啥给董文学打电话是一个表情,而给闻三儿打电话的时候又是一个。
她能看得出来,跟闻三儿通电话的时候他是想跟闻三儿多聊聊的,两人说着话也有乐的,互相惦记着,互相想着,念着。
这不是觉得对方以后就见不着了的那种,而是对他们各自当年受得苦,受得累,遭受一切的一种珍惜和怀念。
董文学跟李学武的关系再紧密,再牢固,可真心上也没有当年他们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出生入死的那种真挚啊。
就像她见着的迪丽雅的哥哥,在治安大队上班的帕孜勒,站在李学武身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只要李学武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李学武要干啥。
两人的默契是互相信任的,也是高度理解的。
顾宁没有过这种感受,当年她以为的好姐妹,却是伤害她最深的人。
“睡着了嘛?”
“嗯”
李学武低头看了看,闺女竟然听着他的絮叨睡着了,睡的可香甜。
“呵呵,这小魔头,白天闹腾的烦,这会睡着了看着真稀罕”
“放这儿”
顾宁瞥了李学武一眼,示意了铺好的小被子上,轻声说道:“都是让你给惯的,刚才我都要哄睡着了的,现在都不怕我说了”。
“唉~小闺女,又是大的,惯不坏的”
李学武眉开眼笑地看着闺女,嘴里狡辩道:“你要是管,就在我不在家的时候管她,别让我看见,不然心疼”。
“合着我就是坏妈妈,你是好爸爸呗”
顾宁给李姝用小被子盖了肚子,同时嗔了李学武一句。
李学武却是叽咕叽咕眼睛,笑着道:“人家都说了,当母亲的严厉好,当父亲的和善好,对孩子好”。
“谁说的?”
顾宁看着李学武瞪了瞪眼睛,道:“我就是医生,我怎么不知道?”
“这又不是医生的业务范畴,这是老师的工作”
李学武起身上了炕,笑着道:“你就听老师的吧,准没错”。
顾宁追着李学武问道:“那你说说,这个老师是谁,在哪本书上说的”。
“不是在书上”
李学武冲着顾宁招招手,说道:“你来,我告诉你”。
顾宁狐疑地看着李学武,问道:“为啥要过去你才说,你要干啥?”
“你来就是了”
李学武叽咕叽咕眼睛,等顾宁试探着身子过来,便一把揽住了。
“呀~唔~”
顾宁被李学武吓了一跳,刚想喊,却是自己捂住了嘴,李姝刚睡着呢。
李学武却是就抓住了她这一点心理,抱着她在怀里笑着道:“那个老师就是我,李老师,叫!”
……
——
“这啥?”
“啥玩意儿啥!”
秦淮茹推了李学武一把,嗔道:“啥你都问,就跟你啥都懂似的~”
“不懂才要问的,懂了我还用问你?”
李学武被秦淮茹推着往旁边走了两步,身子还探着,眼睛也看着,不知道秦淮茹一大早上的搞什么魔法。
早上吃了饭回来,李学武往后院看了会儿书,出来的时候路过中院,便见着秦淮茹在这“搞魔法”呢。
院里一个废旧的炉子,上面支着一口铁锅,铁锅里煮着蓝汪汪的沸水,沸水“咕嘟咕嘟”冒着泡,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看着秦淮茹站在一边,扎着围裙,用一根木棍搅拌着里面,时不时的往里加一点儿什么。
如果把特殊元素标记了看,墙边还有扫帚,沸水升腾起的浓雾……
这特么不就是西方传说中女巫婆的形象嘛~
这大锅里煮着的不会是什么……魔法材料吧!
李学武也是闲的,没事儿往这边瞅瞅,觉得新奇。
要是看见秦淮茹骑着扫帚飞就更新奇了。
秦淮茹就见不得李学武这种好奇调皮的模样,闹起来可勾搭人。
要不怎么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呢。
“去~你咋恁烦人呢!”
“嘿嘿~”
秦京茹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就偷偷的笑。
李学武瞅了她一眼,对着从屋里跑出来的棒梗问道:“作业写完了?”
“作业?”
棒梗疑惑的问道:“什么作业?课都不用上了哪来的作业!”
“嚯!你还真是讲道理!”
李学武笑着给他点了一个赞,说道:“看来不上课你是最支持的了”。
“也不是……”
棒梗偷偷看了他妈一眼,知道这会儿不能把实话说出来。
“武叔,你没见过染衣服嘛?”
他倒是会转移话题,指了他妈正在折弄的大锅道:“这是染衣服啊!这你都不知道?”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看向秦淮茹,又看了看锅里。
见着秦淮茹抿嘴笑,便问道:“人家染衣服也没像你似的往里不断地添加材料啊,你倒像是炼钢”。
“去你的~你才炼钢呢!”
秦淮茹嗔了一句,随后示意了她往里添加的东西,对着李学武解释道:“是盐,没见过啊”。
“没见过这么用的”
李学武撇撇嘴,问道:“怎么想起染衣服了?”
“我妈说要花裙子!”
“我也要!”
“我……我也要!”
……
这孩子多了就是闹腾,棒梗一句话说完,小当和槐花从屋里跑出来便开始叽叽喳喳的。
李学武见着贾张氏也跟着出来,便笑了笑。
贾张氏客气着点了点头,挨着门口的小板凳坐了。
“是去年穿掉色的旧裙子,我说扎染一下还能穿”
秦淮茹拨弄着锅里的衣服,跟李学武解释道:“也没破,也没坏,就是掉色了,扔了、改了都怪可惜的”。
“咋穿不是穿呢~”
这个时候贾张氏坐在一旁插话道:“这个靛粉可不便宜,还有盐呢……”
“买布做新裙子还不便宜呢~”
婆婆说这话秦淮茹就不愿意听了,都磨叨一早上了,就是花钱这么点儿事。
这钱啊,都得花在孩子身上,都得花在吃的身上,要是花在衣服上,那就是臭美了。
李学武没理会婆媳两个的争吵,看了眼锅里,问道:“这玩意儿能染几件衣服?”
“两件都不错了~”
贾张氏好像又逮着理了,接茬道:“这么多钱扔里,就换两件染色出来,哼哼,也不知道能美哪去”。
秦淮茹撇了撇眼珠子,懒得搭理她,转头看向李学武问道:“咋地,你想染啊?”
“拉倒吧~”
李学武示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道:“不是黑色的就是白色的,咋染?”
“染成红色的呗~”
秦淮茹笑着道:“身穿大红袍,脚踏祥云靴,头戴锦官帽……”
“那不成妖魔鬼怪了嘛~”
李学武笑着回了一句,示意了锅里的染料道:“小心点,别有毒啥的,这蒸汽也有毒了”。
“哪有毒,净瞎说”
李学武的话刚说完,雨水从屋里出来了,撇着眼睛解释道:“就是一种靛青颜料,是用带色的植物元素加工成的,哪儿来的毒?”
“呦!没出去玩啊!”
李学武见着雨水走出来,笑着打了声招呼,也没在意这颜料到底是啥做的。
雨水撇了撇嘴走过来看了看锅里的裙子,对着秦淮茹问道:“时间够了吗?”
“没呢,还得几分钟”
秦淮茹看了一眼屋里的时间回了一句,同时给李学武使眼色,示意了锅里和雨水。
李学武这才知道,雨水不搭理自己的原因,敢情这颜料是雨水给介绍的。
“得,你们玩儿吧”
李学武对着秦淮茹笑了笑,示意了一下便转身往外走。
棒梗瞧见李学武要出去,追上来问道:“武叔,你去哪儿玩?”
“呵呵呵~”
听着他问自己去哪儿玩,李学武伸手扒拉了他的大脑袋,道:“摔跤,去不去?”
“不去!”
棒梗跟着李学武的脚步立即就是一顿,上次都把他摔惨了,还去?
李学武笑着出了三门,往前院去了。
何雨水瞥了三门方向一眼,跟秦淮茹问道:“他怎么关心上这玩意儿了?”
“谁说不是呢”
秦淮茹用木棍挑起锅里的裙子看了看,嘴里说道:“闲着没事逗壳子呗,今天见着他倒是不忙的样子”。
“准是,都要去摔跤呢~”
雨水撇了撇嘴,觉得李学武太会享受生活了。
秦淮茹瞧见儿子失望地走回来,冲着雨水笑道:“你瞧他说吧,就是逗棒梗呢,他嘴里哪有准话啊”。
跟雨水说着话的时候,秦淮茹也在观察着雨水。
他们在院里说话,雨水出来很正常,不太正常的是,雨水对李学武的过分关心。
也没见着雨水跟谁斗气的,说话是有些直爽,倒也没跟李学武这样的。
要不是真跟李学武有矛盾,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我说也是,就会动嘴的”
雨水评价了李学武一句,随后示意秦淮茹手里的棍子道:“快点,搅拌,一会儿团了”。
“哦哦~”
秦淮茹正看着雨水呢,没留神,这会儿赶紧继续搅拌着。
雨水也是看见秦淮茹看她了,这才提醒的,心里也是有些慌乱,好像心事被人看见了一般,就像锅里的裙子……
见着李学武在这边说话,出来接话茬是她故意的,李学武跟她打招呼没有回也是故意的,这会儿见着秦淮茹起疑心转移话题也是故意的……
雨水的心有些乱,不知道自己为啥出来,为啥看见他站在这就想出来。
明明都知道他的坏,跟院里的女人不清不楚的,也知道他的玩世不恭,跟谁都没有认真的时候。
更知道他都结婚了,而且结婚的对象很好,很让人羡慕。
那她为啥出来呢,就是想看看李学武?想跟李学武说说话?
雨水有些理不清自己的心绪了,不知道对李学武她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了。
自从景勇杰的事情过后,她就没心思在这上面找了,半年来也有人给她介绍,可都不合心。
咋可能合心意呢,虽然她是纺织厂的,虽然她是干事的身份,可她这属于望门寡了,老讲里面属于克夫的一种。
甭管现在宣传的破除什么旧的陋习,旧的恶劣风俗,可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并没有改变。
都要谈婚论嫁的了,出了这么档子事,给谁介绍心里不得嘀咕啊。
这好的自然是一听都不会见面了,只有赖的,找不着对象的,才不会在乎这些的。
何雨水多骄傲个人了,跟景勇杰在一起都不会委屈自己呢,更何况是现在了。
现在议论她的话自然是很少了,但只要一提起相亲的事,便会有人不断地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这才是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对她最大的伤害,也是傻柱直到现在也没有催促妹妹找对象结婚的缘由。
现在找,只能往下找,找比她条件低的人。
可条件比妹妹低的,妹妹能看得上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