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宗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今天的会议会有这种状况发生的。
他是听说了居民区项目的困难,也听了杨凤山和景玉农的汇报。
但他并没有当回事儿,现在紧要的工作应该是整理整顿思想工作。
而不是什么居民区问题,如果他们能带来资金,还用他们来干啥?
“请工人代表同志坐,坐下说”
冯道宗是个老干部了,在处理这种问题的时候显得很是从容。
虽然内心对于这种现象是不满意的,轧钢厂是怎么选的工人代表,这组织的意见和要求没有宣贯执行下去啊。
他现在是没有时间来批评车间的基层干部的,得先回答许立友的问题。
“这个~工人代表参与议题,讨论问题,参加办公会,我是很支持的,这代表了我们组织的先进性嘛”
冯道宗胳膊肘拄在桌子上摊了摊双手,继续道:“刚才我也有提到,我们已经注意到了居民区项目问题的严重性,也已经开展了相关的工作”。
“当然了,这些都是暂时无法公布的”
冯道宗用了一个机关惯用的说法解释了他们所做的工作,也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刚才这位同志所提到的资金问题,我们是有处理程序的,不能像是咱们个人家过日子,我想吃个包子,跟媳妇儿要钱她就给你了对吧”。
“呵呵呵~”
会议室众人轻声笑了笑,也算是配合领导活跃了现场气氛。
冯道宗也是笑了笑,对着许立友他们说道:“受灾工人现在的处境是我们接下来的调查工作重点内容,也是监督、督促轧钢厂执行和解决问题的重点方向”。
“许立友同志啊”
冯道宗叫了许立友的名字,道:“我一看你就是老同志了,也是为咱们厂做出过贡献的”。
“这样,我们工作组在招待所是有住处的,你家里要是住不开了,可以用我们的住宿指标,我们几个挤一挤办公室就好了嘛”。
“冯主任……”
杨凤山面色微微一变,看着冯道宗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这不是来解决问题的吧,这是来砸场子的。
让工作组给受灾工人倒地方,意思是轧钢厂的班子没做好受灾工人的安置工作?
李学武跟徐斯年对视一眼,明眼人都看出了,这是冯主任就着工人向他逼迫的回应呢。
许立友被冯主任挂起来,看着好像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冯主任继续想往下说的时候,许立友开口道:“冯主任,六间房恐怕不够,咱们厂受灾影响,有住宿困难的工人怕不是得有几千家”。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问向冯主任道:“咱们招待所住的开嘛?”
“许立友同志”
杨元松听见这话,看着冯道宗脸色不好看,开口打断道:“咱们就事论事,现在可以就着你要谈的问题说,不要扯没用的”。
好家伙,李学武赶紧点了一根烟,刚才都是咕嘟烟玩了,一口没抽。
现在遇着大瓜了,还不得抽着烟,好好的看?
徐斯年见着李学武兴奋的表情,偷偷从李学武手边拿了香烟和打火机也给自己点了一支。
有好戏要一起看才有意思。
杨元松这句话明着是说许立友不要为难冯道宗的,但那句“扯没用的”话一出来,李学武就觉得冯主任挨了一巴掌。
到底是谁在扯没用的?
书记开口,许立友没有反驳,但依旧是没有坐下,显然是不服气厂里和工作组解释的。
“咳咳,我说两句”
杨凤山见冯主任不再开口说话,皱着眉头坐在那喝茶,而书记频频看向他,只好接过话题。
“关于居民区项目的进展以及调查处理工作,我在这里做个简单的通报,也算是对近一段时间关于这件事的解释”
杨凤山看了看手里的文件,讲到:“自五月下旬,居民区项目主管副厂长邓之望被处理前,居民区项目的进展缓慢,项目的管理和规划是存在重大问题和漏洞的……”
办公室里的人都在仔细听着厂长的通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厂里关于这件事情的正面回应和发言,都在听着厂里关于邓之望,关于这件事的态度。
“在相关人员被处理后,厂里也是反思管理职责,整理整顿项目管理队伍,深刻吸取教训,寻找问题的解决办法”
杨凤山看向众人说道:“在这项问题上,我同元松书记,同怀德同志,维洁同志,玉农同志等人都有过详细的探讨和研究”。
李怀德这会儿也是抽着烟,眯着眼睛听着厂长的讲话,坐在对面的景玉农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不过对于老猫似的李怀德,她没什么好感,打量一眼便别过去看了冯主任。
冯道宗这会也是听着,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仔细想着杨凤山所说的话。
“在相关的问题上,包括工程处、财务处,以及保卫处的同志都给出了宝贵的意见和看法,我们都在努力”
杨凤山的手指点了点桌面,道:“有好些工人同志住在临时房里,一家人挤在一起吃住不方便,我们都在着急,都在积极的寻求解决的办法”。
“居民区项目就是在这种条件下被提出来的,是轧钢厂班子成员主动承担起这份责任和义务,并且在为之付诸行动的”
“现在工人的问题卡在这,居民区的项目遇到了问题,我们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杨凤山这会儿转头看向许立友问道:“许立友同志,你来说,我现在说的这些是不是事实情况?”
李学武看了杨凤山一眼,又把目光看向了冯道宗。
厂长问这个话的意思并不是跟许立友较真儿,也不是跟工人代表道辛苦,而是在跟冯道宗冯主任较劲儿呢。
你不是让我们自我反思、自我检讨嘛,那我检讨完了,就给你汇报汇报我们做了啥,而你做不出啥。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李学武看得是津津有味,惹得徐斯年在底下捅咕他,让他低调点。
我们这开会呢,严肃点~
许立友梗了梗脖子脖子,对着杨凤山回道:“我认同厂长的话,也认同厂里所做的工作,但我要说的是现在,现在我们住宅的问题怎么办?”
“这个是要分开来看的”
景玉农开口道:“刚才你也说到了,咱们厂有几千人的受灾情况,都在面临着住宅问题”。
“是,就算现在有了资金,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房子也盖起来了,你们的住宅问题就能解决了嘛?”
景玉农很是直白地对着许立友说道:“我不知道你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但即便是住宅楼盖起来了,也是先紧着正式工,双职工,再安排单职工分配,优先已婚,未婚要住宿舍”。
“而且重要的是,家里孩子大了的,人口多的,不可能分两套的,一套可能面临着不够住的情况”
“除非孩子结婚了,在厂里有工作了,再考虑分配第二套住房”
“所以我要跟你说的是,不能都指望着厂里来解决你们所有人的问题,这是不现实的”
景玉农现在主管财务和人事,她是有资格这么说的,也有资格回复工人代表问题的。
“几千人的住房问题,这不是几栋居民楼就能解决的,你们的困难厂里都知道,厂长也在努力”
“但是要看在实处,等靠要可不行,更要有自力更生的劲头,主动寻找解决的办法”。
许立友倒是敢说,冲着景玉农开口问道:“那就请景副厂长给我们指条明路吧,你说我们怎么自力更生”。
“至少你们现在做的就不对”
景玉农蹙眉道:“你们不知道联合企业是给居民区项目造血的嘛?没有联合企业,居民区项目就迟迟打不开局面,没有办法大规模建设新楼,是谁在阻止联合企业的建设?”
“您要是这么说我不同意”
许立友打断道:“这是两个项目,也是两码事,居民区项目我们不反对,联合企业项目我们也不反对”
“我们反对的是居民区项目迟迟拿不出成绩来,我们反对联合企业项目侵害轧钢厂工人集体的利益,不用本厂的职工子女,造成我们的损失”
“这两件事是有关连,但是要分开看的,你赚钱多少跟你家里孩子吃多少是有关系,可跟你怎么赚的钱没关系”
许立友的比喻也是够实在的,冲着景玉农就问了:“难道你赚不来钱,会告诉你家孩子自力更生,自己出去奔去?”
景玉农本是想着将居民区项目的事情引到联合企业上去,为的就是打破联合企业被工人阻止的僵局。
虽然现在没人再去阻止项目施工了,但她能感受到笼罩在项目工地上的阴云。
你现在憋着不让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劈下大雷来。
她是有着丰富机关工作管理经验的干部,自然能明白这种风险的所在。
所以,现在她的想法是,一边将联合企业项目软着陆,一边将现有的财务和人事压力减轻,甚至是转移。
她的想法是正确的,也是可取的,但现阶段是没有人支持的。
从杨凤山的角度看,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包括财务问题,他不可能,李怀德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事要一点一点的办嘛,房子也是一点一点的建嘛”
李怀德在众人反应许立友话的时候一边端着茶杯一边说了一句。
这一句说完,他喝了一口茶,眼眸低垂着又说了句“要是没有居民区项目还不活了?”
他也不知想的什么,突然插了这么一句,让各方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尤其是景玉农,因为李怀德的突然插话,也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趣。
许立友那边也是一样,接下来都不知道问谁了。
徐斯年用胳膊肘碰了碰李学武,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李学武却是歪了歪脑袋,回了他一个“我也是看热闹”的眼神。
似是他们这般交流的,在此时的会议室里可不少,大家都在猜测一直都没下场的李怀德要干什么。
杨凤山见李怀德只说了这么一句,看了他一眼,转头对着冯道宗问道:“冯主任,您看……能否跟上面协调一下,解决一部分工人的住房问题”。
“怎么解决?”
冯道宗看了杨凤山一眼,问道:“这个时候我上哪儿给你找房子去?”
“城里你是不用想了,早就没有指标了,城外的地倒是有,可也已经批给你们了,让你们自行解决工人住房问题,并且还拨了款”。
冯道宗说这话已经表明了上面的态度,地和初步的启动资金都给拨付了,工作组也是没有能力再给出什么主意了。
“至少是要解决一部分特别困难的”
杨凤山皱着眉头用手指点了点桌子,道:“总不能让厂里的工人顶着帐篷过冬”。
“那就解决居民区项目的难题”
冯道宗也是皱起了眉头,看向会议室的众人,道:“今天正好大家都在这,会议的主要内容也过完了,那就议一议厂里要紧的问题”。
说完看向杨元松又道:“元松书记,你看呢?”
“我赞成冯主任的意见”
杨元松多会说啊,那是轻易不会表明自己态度的,这会儿有人主动说起这个,他还不不就顺水推舟?
李学武却是看向了李怀德,他怎么觉得今天这会开的有点像是鸿门宴啊,这许立友到底是谁的人?
徐斯年也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许立友一眼,跟着李学武一起看向了会议室的前面。
这会儿冯道宗得了杨元松的支持,转头看向杨凤山,问道:“你们厂办是个什么意思?”
这里说的厂办不是厂长办公室,而是厂办公会议,也就是副厂长以上的业务班子成员集体意见。
杨凤山看了业务这边的班子成员一眼,随后介绍道:“因为相关业务是邓之望管理的,现在还没有上面的通知,所以具体的业务分工还没个意见”。
“这不行!”
冯道宗点了点面前的笔记本,面色严肃地说道:“这哪儿等的起,厂里的工作一天都耽误不得,先把分工的问题解决掉,哪怕是搞的代字,也要分下去”。
“那就议一议分工”
杨凤山咬了咬牙,他也是头一次开这么窝囊的会,还是当着这么多干部的面讨论这么严肃的问题。
其实议分工也只是分邓之望的两个具体负责部门,工程处和销售处。
工程处不用说了,现在是正经的热门单位,主持着厂里第四办公楼的修建,还主理居民区、联合企业的建设工作。
相比于香饽饽似的工程处,销售处就有些尴尬了。
现在的工厂销售处其实就是个空架子,更多的是做办公室工作,根本没有跑业务一说。
所有的任务都是上面下来的,制造就是了,只在货运和要钱的时候有他们过一手,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除非是其他企业不通过上面,直接与轧钢厂对接,协调某种制品,那会用到销售处。
可这种情况不仅少见,且一般都会通过主要领导来协调实现。
要不怎么说销售处是最清闲的单位呢,比特么妇联都清闲。
邓之望管着这样的部门,能不多心嘛。
现在一头沉,一头轻,就看怎么分工了。
杨凤山是不会参与分工的,他是负全面责任的主要领导,不是分管领导。
而分管领导就是副厂长一级的了,李怀德、聂成林以及景玉农三人。
李怀德负责后勤处、保卫处、调度处;聂成林负责生产管理处和技术处;景玉农负责财务处、人事处、服务处。
从处室的业务上来区分重要性,这里就有正处级单位和副处级单位了。
似是生产管理处这样人数最多,最核心的处事,那一定是正处级单位。
保卫处也是,但不是因为人数多,也不是因为核心,而是保障,包括安全和执行能力的保障。
其实严格的说,保卫处和人事处一样重要,都是要由厂长来直接影响的。
但轧钢厂最近几年经历了好多次合并以及调动,所以处实的管理也有些复杂。
而人数少或者管理核心并不重要的处室就会被定位副处级单位,似是销售处、技术处、服务处等。
但副处级单位并不意味着一把手就是副处级,低职高配的现象很多见,这个时候的干部数量还是很多的。
很多四十多岁的干部,还是在副处级的单位,但是一把手,且是正处级干部。
且副处级单位也并不是不重要,更不是边缘部门。
比如设计处,没人敢说他们不重要,但设计处人少,机构简单,定的就是副处级单位。
副处级单位也是处级单位,一样有自己的财务权限和管理权限,只在人事结构、干部分配、预算统筹等工作上有所区别。
副处级单位也是处级单位,一样有自己的财务权限和管理权限,只在人事结构、干部分配、预算统筹等工作上有所区别。
业务口这边的副处级单位不多,谠务那边才多,且大多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