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这个年轻人敢冒李怀德抵制自己的大不韪,软处理自己小舅子的这件事,就知道他是一个有原则,也是有正气的干部。
在家的时候虽然呵斥妻子不能诋毁李学武,但他还是避免不了担心李学武会在这件事情上借题发挥。
可直到车进了厂办公区,没有在大门口见到李学武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必须得服了。
即使他坚持本心,坚持他要走的路,但并不能妨碍他佩服李学武的人格和为人处世的能力。
“看到你们,我才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是个怎么样的意境啊”
杨凤山感慨地说道:“不服老真的不行了,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真的是把我们这些老同志拍在了沙滩上啊”。
“呵呵,厂长您这风华正茂呢”
李学武笑着坐在了另一端的单人沙发上,嘴里笑着应了杨凤山的话。
“哈哈哈,不行了”
杨凤山笑着摆摆手,道:“听你们谈起业务来,我真是脑筋跟不上了”。
说着话还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脸的无可奈何。
余大儒仅仅是杨凤山在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客气了一句,随后便微笑着坐在一边,不再说话。
李学武再怎么跟他客气,都改变不了他在这儿是客的道理。
恰逢岂会赶上这件事儿,他可以听听,也许会问他的意见,但还是少说话的为好。
既然杨凤山深夜主动来李学武的办公室谈事情,那就代表两人的关系不是那么的融洽。
至少在他看来,这两人是这样的,不然一个厂长,不至于跟自己厂的副处长这么为难。
事实上,轧钢厂的情况比余大儒想象的更加的复杂。
从李学武和杨凤山两人的对话上就能看得出,相互试探的,毕定是觉得对方的实力让自己有所忌惮。
“您得多注意休息”
李学武整个人坐在沙发里,双手扶在沙发扶手上,态度很是和缓地说道:“毕竟您的事情要比我们多,操心的事儿也多”。
“唉!~~~”
见李学武主动引起话题,杨凤山叹了一口气,面色慢慢变得苦涩了起来。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到了我这个年纪,苦心的事儿是一件接着一件了”。
李学武没有接这个话茬儿,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眼睛的余光看见沙器之慢慢走去了门口,将门带上了。
“他姐姐气的晕过去了”
杨凤山眼睛往厂医院的方向看了看,随后看向了李学武,说道:“我劝他了,已经在跟保卫科的同志交代了”。
“那就好”
李学武端着茶杯喝了一口,随后说道:“有您的帮助,我相信他是能大彻大悟明辨是非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杨凤山捶了捶自己的腿,悲痛地说道:“也是怨我了,对他多有宽容,少于管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唉,悔意晚矣啊”。
“不至于”
李学武放下茶杯,眼皮微微压着,道:“我倒是希望他能积极悔悟,争取戴罪立功,宽大处理呢”。
“呵呵,希望如此吧”
杨凤山微微摇了摇头,半眯着眼睛看了看余大儒,随后对着李学武说道:“刘海中那边……?”
“嗯,他的问题已经交代清楚了”
李学武点了点头,解释道:“主要还是意志不坚定,受人所惑,虽然有所悔悟,主动交代,但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嗯”
杨凤山微微颔首,明白李学武话里所说的这个受人所惑指的是谁。
“心痛啊”
杨凤山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腿,叹道:“一个案子折损了咱们厂两位技师,给咱们厂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啊”。
“我也很难过”
李学武皱着眉头说道:“贪念害人不浅啊,一个八级工的份量压倒了两个人,更是伤害了两个家庭,甚至是两个更大的影响范围”。
“我的工作失误”
杨凤山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点头道:“在管理上有缺失,在关心厂技术骨干的思想上也有不足,这个教训很深刻,值得我做深刻反省”。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没有接他这个话,因为说的太大了,这不是他这个位置能接的了的。
反省和自我反省,这是要在民主、组织生活上进行的,跟杨凤山一起开会的可都是厂领导。
要说建议或者意见,都不是他这个位置能提的,而杨凤山所说,也是在给他表态。
表什么态?
意思是,杨凤山会就此事主动在厂民主会议上做检讨,会主动反思和深刻检讨自己。
这也是自损八百,不让李学武损他一千的意思。
可检讨和反思就完了吗?
当然不是,如果他这么说,那李学武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案子是案子,但责任是责任。
李学武可以顾忌轧钢厂和相关当事人的面子,在处理这件事上选择秘而不宣,大事化小。
但并不代表他会顾忌杨凤山是厂长就允许他轻描淡写的处理了这件事,那轧钢厂成什么了?
李学武没有在杨凤山表态后接茬儿,也就代表他对这个态度不能完全接受。
余大儒是听了几个来回的,心里已经大概能猜到两人的关系了。
这会儿更是装作不存在一般坐在沙发上,就连茶水都不敢喝,深怕两人想起自己来,恨不得自己现在能隐身。
可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杨凤山见李学武不接茬儿,便把话头儿转向了余大儒。
“这次的事件是我们轧钢厂的损失,也给886项目造成巨大损失,我深表歉意”
“杨厂长您的心情我理解”
余大儒赶紧坐直了身子,紧张对待,他也是没想到杨凤山虚晃一枪冲着自己来了。
现在要说最慌的应该就是他了,现在这件事就是一堆臭狗屎。
如果真叫杨凤山两人合伙儿推到自己身上,那他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对于轧钢厂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遗憾,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保障项目在后续的工作中顺利进行,加强保卫力度”
这小子别看是个书呆子,干业务不行,机关的那一套倒是玩儿的贼六,至少把杨凤山扎过来的一枪给躲过去了。
杨凤山见余大儒这么说,开口建议道:“鉴于当前的特殊情况,我还是希望能由保卫处配合保密部进行886项目的安全保卫工作,你看呢?”
得,这一枪没扎
余大儒这么躲那么躲没躲过去,还是被杨凤山牵连到了李学武的身上。
“当然,这样当然好”
余大儒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拒绝,嘴里犹豫着还是应了。
李学武这边却是眯起了眼睛,等待着杨凤山的下文。
杨凤山见余大儒应下自己的话,转头看向李学武说道:“这个项目很重要,我希望保卫处在后续的安全保卫中不要再出现此类事故了,这个项目,咱们厂,都经受不起这样的损失了”。
“是”
李学武应了一声,随即回道:“我倒是更希望厂里所有的项目都能正常地进行,能把保卫工作做到前面,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杨凤山看了看李学武,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话。
这话说的倒不是李学武欠登儿似的要多做工作,而是回应杨凤山下午开会时所说,有些项目可以不用告诉保卫处的。
现在不行了,按照李学武的意思,如果不告知,那他就不负责,擦屁股的事儿都不做。
这项权利看似无足轻重,可显得却是至关重要。
以后凡是厂里的重要项目和工作,都要通知到保卫处,更要通知到李学武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
厂里的副厂长都对有些项目不大了解呢,李学武这边却是要知道个门儿清。
算是李学武提前叩开了副厂长干部的大门,往里面插了一脚。
嗯,插一脚这种事儿李学武做起来没有任何的生涩,基操而已。
杨凤山知道李学武想干什么,但话都说到这儿了,只能应了。
有些事可以慢慢谈,但当前是要先把这一关过了。
这一关不仅仅是黄平要过,他也要过。
现在他就是在确定李学武的态度,保卫处是否要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这个“上级克星”是否有心联合某些人对自己发难。
“这就是杨书记一直提倡的青年突击队的作用啊”
杨凤山感慨地点点头,确定地说道:“你是咱们厂里的青年旗手,更是要起到先锋引领的作用,以后轧钢厂还是要看你们的”。
“呵呵,活在当下,我们还是要立足根本啊”
李学武轻轻地笑了笑,拿了茶几上的烟盒给两人点了烟。
自己叼了一根点上以后,继续说道:“领导,我是这么考虑的……”
黄平睁了睁略显麻木的眼皮,看向了刚刚进门的韩雅婷。
“韩,韩科长,我姐她……?”
“你姐还好,已经睡了”
韩雅婷回手把门关了,摆手示意给自己让座的治安员坐下,自己走到了樊华身边看了看黄平供述的情况。
“你说是苗雨引诱你这么做的,有什么证据吗?”
“呵呵,我是什么样的人就不用给你汇报了吧?”
黄平惨笑着说道:“在厂里的时候都是月月工资不够花的主,你觉得我会攒下存款?”
“都是苗雨给你的?”
“嗯”
黄平点点头,道:“一个女人,不求你房,不求你钱,拿钱借给你打麻将不叫你还不说,晚上还陪你睡觉,你说我长的好还是咋地,值得她投入这么多”。
“感情你自己也知道啊?”
韩雅婷看了看上面的记录,继续问道:“你先前就没觉得不对吗?”
“我不傻,当然知道”
黄平抽了抽鼻子,道:“可我不是人穷志短了嘛,她不说,我就当啥也不知道,她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呗,我做的又不出格”。
说着话咬了咬牙,捏着拳头说道:“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她是没大瞧得起我的”。
韩雅婷见那个治安员给自己出去搬了一把椅子,谢过后便坐在了桌子的一边,斜对着黄平。
“这话怎么说?”
“你没看出来吗?她有文化的,相当有文化”
黄平看着韩雅婷说道:“我有时候看她在那儿看书的状态就知道这娘儿们不是一般人”。
“你了解过她吗?”
“没有,她也不跟我们说这个”
黄平摇了摇头,道:“现在想想,她的钱一定是有问题的,不上班,指着那个麻将桌,就算是把炕睡塌了也攒不下那么多啊”。
说着话无奈地笑了笑,道:“现在说什么都是马后炮了,只怪我贪心了”。
“确实”
韩雅婷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笔录上面的数字说道:“任谁看到一千块钱都眼晕的很”。
说着话点了点笔录上面的文字问道:“苗雨让你接触刘海中,劝他在这个项目里掌权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黄平歪了歪脑袋,道:“我都不知道这件事的,还是她跟我说的,说今天来个人,轧钢厂的,叫刘海中,心里烦着事儿,怎么怎么着,让我教他怎么办”。
“这个钱六子是你找的?”
“是”
黄平点点头,道:“轧钢厂这些半大嘎子我都认识,找了他也没说啥事儿,告诉他怎么干,三百块钱傻子才不干呢”。
韩雅婷抿着嘴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黄平的思路。
“这个”
韩雅婷点了点刚才黄平交代的事问道:“拿这件事控制了刘海中以后,让他干什么知道吗?”
“知道,已经做了”
黄平现在也是破罐子破摔,问啥说啥,姐夫为了自己上楼去跟李学武低头,这是他觉得最对不起姐夫的事情。
“苗雨给了我六个铁盒子,让我交给刘海中,让他把这个东西放在改造列车的缝隙里就行”
“什么样的铁盒子?在哪儿?”
韩雅婷对这个比较敏感,因为这个项目很特殊,六个铁盒能是什么?炸药?
“就在轧钢厂”
黄平仰着脖子示意了一下车间方向道:“我是让钱六子放在了改造车间后面的库房里了,还没来得及跟刘海中说呢,易忠海就上吊了”。
“现在还在?”
韩雅婷一下子便站了起来,认真地问道:“这件事很重要,你可得谨慎”。
“应该……还在吧”
见韩雅婷这么问,黄平也是有些犹豫了,说道:“如果钱六子真的放了,又没有人拿走,那就一定在”。
韩雅婷点点头,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对着樊华交代道:“继续问,问仔细了,我先去看看那个是什么”。
“科长,用不用我跟你去?”
樊华站起身,道:“还是叫护卫队处理吧,毕竟他们专业些”。
樊华担心的也是炸药,刚才黄平交代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可四十多节车厢,六铁盒炸药能做什么。
这运的是血浆,又不是武器,炸毁一节两节的,对这次改装的“血色列车”根本不影响多少。
“我去请示处长,你继续审他”
韩雅婷想起了李学武的命令,那就是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治安员就是侦查和抓单个人的,如果环境复杂,必须交给护卫队。
极端情况也是一样,如果遇见特殊情况,或者不明危险品,按照应急处理程序,必须交给护卫队处理。
这也是李学武玩儿了命地训练护卫队的原因。
待遇这么好,执勤的车这么好,装备这么好,摆着看的啊?!
当然了,使用护卫队也是有权限的,那就是李学武不在,可以韩雅婷做主,李学武在,那就得在李学武那边报备。
这也是防止某些人利用这把刀做坏事,因为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李学武最清楚他们的能力和实力。
如果一个两个的还可以,十几个人一起做坏事,那危害可就太大了。
韩雅婷出了门,看了一眼羁押室方向,现在有条件了,羁押室分了好几个,可以男女分开单独关押了。
这会儿她看的就是苗雨的羁押室。
在黄平交代之前,在李学武觉察出这个人不对之前,韩雅婷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虽然是她抓了现行的看着却是柔柔弱弱的女人还有另一副面孔。
现在还不是审问她的时候,韩雅婷看了两眼便往楼上去了。
楼上三人的话题已经慢慢转换成了新形势下工厂的保卫与保密防卫工作了。
余大儒这会儿倒是开了口,谈了他处理过的几个典型案例,跟李学武请教其中的得与失。
眼看着沙器之带着韩雅婷进来,三人都止住了话头,把目光看向了她。
三人虽然已经商量好了这件事的处理方法,但还是要等最后的结果来定。
“领导,有情况!”
加更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