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清朝还是后来的民国,东北跟京城的联系都是特别的紧密。
东北的物产会源源不断地供应到京城,所以几百年走出来的路不算难走。
仅仅在路上加了几次油,人歇车不歇地往回赶。
今天是轧钢厂招待所重新开放的日子,许宁特意选了这么个大晴天也是周日,邀请了厂领导过来参观指导。
李怀德站在招待所的院里,看着窗明几净,整洁一新的招待所,不由得对身边的杨凤山说道:“厂长,论用人,我还是佩服您啊”。
杨凤山看了看李怀德,笑了笑说道:“领导干部嘛,选人用人,这是咱们应该做的,我也是很出乎意料啊,哈哈哈”。
“谁说不是呢,以前的招待所啊,呵呵”
给杨凤山留了几分面子,李怀德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身后的几人都听出李副厂长话里的讽刺意味来了。
领导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怎么能让领导落了脸呢。
徐斯年笑着接了话茬儿说道:“李科长不在,几位领导夸他也听不见呐,哈哈哈”。
“哦?哈哈哈”
“我倒是忘了他了”
“是啊,这好日子,该是表功的李科长却不在”
前面的领导被逗得笑哈哈,走在后面的付斌暗骂草拟吗。
斗嘴就斗嘴,提特么李学武干什么,影射谁呢?
已经收到了钢城来的消息,付斌的头发在一夜之间全白了,就连脸上都出现了暗斑和皱纹。
任谁都看出了付斌的不正常,可谁都装作看不出来,这就是机关正治。
有传言说付斌去了一趟杨书记的办公室,可杨书记却借口着急要向上级领导汇报工作躲了出去。
从那以后,这几天付斌的状态越来越差。
现在全机关都知道,其实厂领导都在等一个人,那个被称为某某某之虎的男人。
今天要不是李怀德通知所有处级干部来这边参观,付斌是不准备出办公室的。
现在的他怕见太阳,尤其是这么炽热的阳光下,满头的银发显得愈加的颓败,尤其是最近几天脱发脱得厉害。
看着前面若有所指的笑声,和周围不时扫过来的目光,付斌感觉有些冷。
许宁指挥着招待所里的服务人员站在门前一起鼓着掌,欢迎厂领导位临指导参观。
杨凤山带头,跟着许宁和一众娘子军握了握手。
这些厂领导跟许宁握手的时候还都很矜持,有说鼓励的,有说再接再厉的,有说戒骄戒躁的。
可到了女服务员这边,一众领导再也矜持不住了,面对着年轻的笑脸和问好声,一个个眉开眼笑的。
而且在握手的时候说的都是鼓励的话,深怕自己在这些服务员的眼里出现严厉的印象,都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
过了见面环节,许宁带着一众领导参观了一楼的工人服务处。
看着服务处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穿着招待所特有服装的售货员,杨凤山笑着问道:“这里的商品有多少种?”
因为室内的温度高,所以招待所内的服务人员穿的是稍薄的蓝色翻领夹克,蓝色的瘦腿裤子。
而作为管理人员的张松英穿的灰色的翻领夹克,灰色的瘦腿裤子。
本就苗条有料的身材被这身灰色制服包裹的愈加御姐可人。
“领导您好,我是服务处负责人张松英,在许宁所长的努力下,工人服务处与d城区供销社达成了合作,实现了供销商品全覆盖采购”。
张松英本就是爽利大方的性格,在接受了半个多月的培训后,无论是语言还是形态上都得到了十足的进步。
“为满足招待所住宿和休养同志的需求,特定向采购了符合实际需求的十三个品类,八十九种商品类别供以选购,如有需要,我们还会实时联系供销社进行商品补充。”
“回答的很好啊”
杨厂长带着一众人边鼓掌边对着张松英赞了一句。
许宁倒是很谦虚,言说道:“都是领导关心,给我们时间提升和学习”。
看了一眼泰然自若的许宁,杨凤山笑了笑没说什么,他倒是想把李怀德说他的话说给李学武。
论用人,这李学武也是一把好手儿。
再看了前台,由着许宁带着参观了一层的会议室,二层的多功能室。
又由着客房股秦淮茹带着参观了多人间儿,双人间,单人间,和四楼的特别客房。
从杨凤山等厂领导惊讶的表情便能看的出对招待所工作的满意和赞赏。
尤其是在介绍到四楼特别客房的时候,秦淮茹将客房的定位和使用权限交给了厂领导。
这是许宁和李学武先前商量好的,也是李怀德支持许宁的原因。
杨凤山看了看四楼的装修和站在门口服务台的服务规范,心里倒是觉得自己小舅子被收拾的不亏。
李怀德笑眯眯地看着房间里的装修和设备设施,对着许宁点了点头。
等许宁安排着一众领导到小食堂就餐,看着不断传上桌的菜品,厂领导的胃被征服了,人也被征服了。
不仅仅是菜摆的好看,摆菜的人也好看。
许宁听取了李学武的意见,充分利用了服务处调来的那些姑娘们的优势,只要是住宿、餐饮、疗养等项目,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风景线。
所以今天即使是后勤处和服务处的两个处长也是带着笑意被许宁送走的。
走前还跟许宁保证着,服务处和后勤处会再调选一些人过来的。
因为就在酒足饭饱之后,李怀德当着杨厂长的面儿,问许宁还有没有什么困难和需要。
这还能难得了许宁?
领导都说话了,那还不是什么困难都有?
许宁当时说的是:“诸位领导,招待所复业,最需要的便是各位领导的支持,有各位的支持,才会吸引客人,欢迎各位领导前来就餐,并指导工作”。
至于困难嘛,那便是:“因为人手紧张,后续还要为住宿人员开放体育运动设施,园林散步,钓鱼等活动”。
都不用李怀德请示杨厂长,服务处和后勤处的张胖子两人立马表示回去便调人过来。
在送走了一众参观的领导以后,招待所便正式开放了。
今天来这边住的人不多,因为到了年底了,业务也都尽量避开这段时间,所以秦淮茹今天跟着许宁送走领导后便回了前台后面的办公室。
想破了脑袋,秦淮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坐办公室的机关人员。
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成为了管理人员。
伸手从钥匙板上将挂在四楼房间位置的钥匙全都取下,想了想,又从三楼的双人间位置上取了一个房间的钥匙,四楼的钥匙放在了自己的抽屉里锁了。
“小杨,四楼的房间别人问就说住满了”
“是,秦股长”
前台的小杨先是答应了一声,随后不解地问道:“秦股长,这……为什么呀?”
秦淮茹并没有因为小杨直接问出来而训斥,而是耐心地解释道:“四楼的房间要接待领导和重要客人使用,一般由厂领导安排”。
“哦哦”
小杨点了点头,笑着跟秦淮茹道谢道:“谢谢秦姐……秦股长”。
秦淮茹笑了笑,拍了拍小杨的胳膊说道:“下了班就叫秦姐,听着亲切”。
“好”
小杨答应了一声,觉得客房的股长真好,笑着继续值班了。
秦淮茹转身上楼继续查房去了。
这段时间的培训不仅仅是张松英等人的服务水平得到了学习和提高,秦淮茹也学着从一个工人向管理人员转变。
李学武在家的时候还时不时地问李学武怎么管人,今天这便开始用上了。
上了三楼,用手里的钥匙打开了双人间的客房。
独立的卫生间和淋浴,大双人床,白床单,深蓝色窗帘。
看着整洁崭新的房间,便想到了远行的那个人。
“加把劲儿”
“嘿!”
“着了着了”
闫解成对着车后面推车的李学武等人喊了一声,李学武哈了一口白气,绕到车前拉开车门子上了车。
满身泥雪的嘎斯69发出一声怒吼,又朝着远远已经能看见城墙的方向继续前进了。
说来也是倒霉,这台嘎斯69跑了这一路都没给李学武他们惹麻烦,这都要到地方了却坏了。
闫解成用他那一知半解的维修知识鼓捣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算搞定。
又让李学武等人推着跑了一段儿才着了火儿。
嘎斯69并没有去城外的轧钢厂,而是直接去了分局。
本来付海波应该被押到交道口或者北新桥进行审讯的,主审或者说是桉件归属应该是轧钢厂的,但是因为车上还有一个景勇杰。
虽然因为各种原因导致了景勇杰的死,但人终究是李学武带出去的,现在带着一具尸体回来,李学武就要给分局这边一个交代。
交代便是付海波的桉子要在分局办了。
而且在路上李学武也已经交代了,这次的头功要给景勇杰,是他奋不顾身找到了抓捕付海波的线索。
韩战和刘兆伦等人都是轧钢厂的保卫,他们不在乎这头功给谁,更在乎的是李学武的话。
在他们眼里,李学武的话要比头功和什么功劳有用。
分局这边已经在等着李学武了,因为在出来前,李学武便在钢城分局给这边挂了电话。
虽然没有详细地汇报,但这边也都知道了景勇杰牺牲的事儿。
车一进院儿,便从分局大院的值班室里冲出来一些人,吓的闫解成赶紧打了方向盘踩了刹车。
冲过来的人有一对中年人,身后是两个青年男人,后面是傻柱扶着哭的不成样子的何雨水。
在后面则是郑局和沉放、段又亭等人。
李学武跳下车,一脸严肃着走到后门,跟打开门先跳下来的韩战,还有站在车上的刘兆伦,还有门卫室过来帮忙的人合力将景勇杰的尸体抬了下来。
刚下来,看样子是景勇杰父母的中年夫妇便扑了上来。
中年妇女哭嚎着景勇杰的小名,中年男人抓着景勇杰的手不撒手。
李学武几人合力将景勇杰放在了已经准备好的担架上,由着分局的人抬去了临时腾出来的值班室。
送走了景勇杰,李学武几人又将车上的付海波押了下来。
拽开付海波的黑色头套,看着闭着眼躲避光线刺激的付海波,李学武叫道:“付海波”。
付海波眯着眼睛看了看李学武,看了看周围,最后看向了正在哭着的值班室。
李学武确定了付海波的状态,将人交给了前来交接的同志。
郑局带着沉放和段又亭一直站在旁边,等李学武忙完,这才带着李学武去了另一间值班室。
因为这边向阳,平房里的温度还算高,李学武摘了满是泥灰的手闷子,摘了棉帽子,给郑局敬了个礼。
“对不起领导,因为我的过错任务出了岔噼,造成了景勇杰同志的牺牲”
郑富华看着风尘仆仆的李学武,满身的泥雪不说,脸色也是不好,知道这一趟不容易。
“先说说情况”
李学武将手闷子和帽子放在一边坐在了土炕边上,将这一路的情况对郑富华做了介绍。
既没有夸大事实,也没有隐瞒实际情况,就连景勇杰因为什么牺牲的都做了详细说明。
但在最后陈述的时候,李学武说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郑富华抽着烟,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坐在对面儿的段又亭一脸懊恼地说道:“怨我了,当时我是想找老宋来着,可小景非说他想去,他想要这个机会,他说把婚期推迟了为的就是这次难得的机会”。
沉放也是苦着脸,吸着烟说道:“说这个干嘛?要是这么说,那我提议的,把我们所的副所长位置做目标,让同志们努力,也应该怨我了”。
“呼!”
郑富华呼了一口烟,皱着眉头说道:“怨谁?你们第一天入警啊?咱们就是干这个的,你我谁不是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说着话,将手里的烟抽了一口,按灭在了面前的烟灰缸里。
“就按学武同志的意见办,景勇杰的立功文件还是由你们联合指挥部提交,我审批,报高局,尽快落实景勇杰的荣誉。”
屋里的几人听着郑富华的话都没有说话,这荣誉给谁谁都想要,可要是用命换,这屋里的几人都为景勇杰感到惋惜和遗憾,毕竟才二十出头儿的小伙子。
几人说话的功夫,值班室的门被敲开了,先前看着是景勇杰父亲的人和傻柱两个走了进来。
郑富华带着李学武等人站起了身。
这个看着像是干部身份的中年男人跟郑富华握了握手,又与李学武握了握手,道:“辛苦你了”。
李学武微微颔首道:“惭愧,是我的错,对不起……”。
“不,不用道歉”
景勇杰的父亲摇了摇头,虽然难掩悲伤,但还是坚定地对李学武说道:“从他选择这个职业我就告诉他要做好这个准备,我们也做好了这个准备”。
郑富华让了景父和傻柱坐,景父待几人坐下后对着李学武等人说道:“永杰的性格我这个做父亲的了解,所以我不怨你们,不怨你们”。
李学武给景父敬了一根烟并且帮着点了,然后说道:“景勇杰做事勇敢,是个热血好男儿”。
景父点点头,说道:“听到我儿勇敢我便无憾了”。
李学武捡能说的,跟景父说了一下景勇杰的表现和牺牲的过程。
在隔壁的值班室景父其实已经知道了景勇杰是怎么牺牲的了。
但听到李学武的叙述,还是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是我给了他压力了,再加上他母亲的严格要求,这孩子才这么要强的”
其实景父从李学武挑着说的只言片语里已经知道了儿子牺牲的原因,所以才说了这么一句。
屋里几人也都知道这是景父在说景勇杰这么不要名地硬拼的原因。
但景勇杰就在隔壁躺着,屋里的几人都不愿意再问这个问题了。
景父低声说道:“你们能把他带回来我便感激不尽了,请勿自责”。
说着话还拍了拍坐在他旁边的李学武的手。
郑富华对着李学武说道:“累了一道儿了,回家休息一天,明天再继续办这个桉子”。
说完又对着沉放几人示意了一下,让他们出去。
看样子是要跟景父谈景勇杰的身后事。
景父也拍了拍李学武的手说道:“去吧,都是好小伙子”。
李学武站起身正式地给景父敬了一个礼,然后跟着沉放等人出了屋。
站在院里,沉放拍了拍李学武的背,又拍了拍段又亭的背。
“桉子还得办,还得好好办,咱们承载了太多期许的目光,所以就连停下来悲伤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段又亭低着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景勇杰他爸是咱们部里的,虽然级别不高,但却是老资历了,他大哥是x城分局的,他二哥是津门那边的,跟你一样,也是今年升的副处”。
李学武呼了一口气,突然有点儿明白景勇杰为什么在第一次见面时那么的要求进步了。
也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景勇杰对立功表现这么的偏执了。
越是这样不上不下的家庭其实对孩子的压力特别的大。
往上一步可能是更不一样的天,往后一步可能是再难翻身。
阶级在文字上都没有被消除,在人的心里也永远不会被消除。
“学武!”
李学武转身,看是傻柱从值班室里走了出来,一脸的悲伤难过。
他也是昨晚接到妹妹传来的消息,连夜去了妹妹家守着妹妹。
今天更是随着妹妹一家人早早地来分局这边等着来了。
走到了李学武的身前,傻柱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李学武拍了拍傻柱的肩膀,道:“有什么话可以晚上回去说,好好照顾雨水吧”。
傻柱看了看李学武说道:“晚上我想接雨水回家”。
见李学武看着他,傻柱解释道:“?
?水昨晚哭了一晚上,看见脸盆哭,看见书桌哭,看见两人准备的什么都哭,我实在放心不下她”。
李学武点点头说道:“我回去跟于丽嫂子说,让她住我屋去,我回倒座房”。
傻柱摇了摇头,道:“不用,让雨水睡我屋”。
李学武点点头,对着傻柱问道:“她现在情绪不稳定,需要的是陪伴,你打算怎么办?”。
看着傻柱想问,李学武说道:“快过年了,回收站也没啥事儿,不如就叫于丽嫂子陪着她吧,你个爷们儿终究不够心细,再有,轧钢厂那边你也不好请假”。
傻柱想了想,对着李学武说道:“还是你想的全,就按你的意思办,让于丽陪着她住我那屋,我去小屋”。
对傻柱的安排,李学武没再说什么,只说了句:“如果有需要,跟彪子说”。
傻柱点点头,看着李学武一脸的疲惫,说道:“你回吧”。
李学武点点头便往等在车边的几人走去。
看着几人都是一身的泥灰,李学武对着闫解成问道:“你回大院儿吗?”
闫解成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我去轧钢厂吧”。
李学武不置可否,指了指一身泥的车对着几人说道:“闫解成先去送我回大院儿,然后送韩战回家,最后带着刘兆伦你们两个回轧钢厂”。
几人点着头便上了车。
实在是太累太困了,没了说话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