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再次吹过灵堂,吹得四周素幔乱飞,纸钱四散。一抹白影幽幽出现在棺椁前,渐渐的由虚转实,形象也越来越清晰,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李俪君面前。
鹅蛋脸,柳叶眉,细长唇,双颊染着酒晕妆,额间贴着额黄花钿,这正是母亲陈氏那张熟悉的脸。
她穿着轻薄的柳绿色宽松直袖衫,系着布满折枝花纹的石榴红绫压褶长裙,披着彩色织锦的厚披帛,头上梳着倭堕髻,插着五六根金钗与一支金凤衔珠步摇,脑后还簪着大红牡丹纱绢花。这恰是出事那日,她与家人亲友到渭河岸边观景野餐时的穿着打扮。李俪君还能记起,母亲头上的一根金钗,当日被她淘气拽下来玩过,重新插回去的时候歪了几分,看起来能叫强迫症愁死。
她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正好与显形的陈氏看了个对脸。
李俪君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露出破绽来,万一叫那自称李温齐的筑基真人回头发现就糟了!她也是在任务世界里久经考验的人了,怎能如此沉不住气?
可有些情绪,不是她想压就能压得下去的。眼泪就这么不听话地冒了出来,她能怎么办?想要低下头去遮掩,又舍不得把视线从母亲脸上移开,只能呆在了那里。
陈氏看着女儿,似乎也颇为伤感。不过她没有跟女儿说什么,就转头去跟那李温齐说话了:“你是何人?我们家似乎并没有一个叫李温齐的孩子。况且,我也不是王妃,只是嗣王妃罢了。”
李温齐的双眼一直看着陈氏,闻言低头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王妃不认得我。我本该是几年后才出生的,生母是杨玉缨。因着母亲生我时难产,过后一直缠绵病榻,父亲又担心母亲的出身会影响我的前程,便将我交给了王妃抚养,直至十岁那年,被恩师发现我有修行天赋,带离王府为止。王妃一向待我极好,我自然也该敬您如母。”
“几年后才会出生的孩子?”陈氏露出了讶异的表情,“这怎么可能呢?你看起来都这么大了!”
李温齐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沉默片刻后才道:“这是因为……我修行有成,已经筑基脱凡,长生有望,所以没有跟着所有人重活一世……也因为我不曾重活,所以……这辈子我母亲都不可能再生下我了。即使是到了我本该出生的那一年,她又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也不会是我。”
陈氏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长出一口气:“虽然我是个死人……但你要是说话太荒唐了,也照样会吓着我的。人怎么可能会重活一世呢?更何况,是所有人一块儿重活?你莫不是在说梦话吧?”
李温齐又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此事说来话长……我本不该向外透露的。可您已经过世了,不可能会泄露给第二个人知晓,我才稍稍多说了两句。若想把事情解释清楚,只怕太过复杂,您听不明白。”
“你只管说来,明不明白,总要听了才知道。”陈氏款款走过李温齐,来到女儿身边,挡住了他的视线,“我这会子正有时间。虽说俪娘看不见我,可今晚过后,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女儿,趁此机会多看她几眼,也是好的。我会留到子夜时分,方才离开。”
李俪君立刻就明白了母亲的用意。她忍住泪水,不舍地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安静地烧着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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