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依依在京城呆了两天。
因为京城各种事情都已经到了尾声,风云四起的局面也平静了下来,所以楚天也难得有了空闲,静等着中央的最后决定和英国的邀请,于是他抽空陪着凤依依四处游玩,故宫香山都去了个遍。
最后那一天,楚天还陪着凤依依小心翼翼的登上了长城,在凤依依一脸轻柔跟胎儿说话,告知mǔ_zǐ 两人来了长城时,楚天也想起昔日跟苏蓉蓉踏上城砖的局面,还想起那时杀气弥漫的沙琴秀。
“眨眼就过去这么多日子,再也找不回曾经了!”
楚天望着长城的内外苍莽,嘴里止不住发出感慨,那时他跟楚天还不相识,那时他更不知道凤依依为何人,现在却已经逝去了凡间,凤依依也怀上了孩子,这一切来去是如此匆匆,不可捕捉。
“是啊,如果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凤依依微微闭眼领略着长城的山风,被楚天感慨勾起回忆的她也发出叹息,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愿意时光停留在凡间返回台湾的那晚,她奉陈泰山之命服侍凡间,那个喝醉男人的痴迷痛苦。
可惜一切都已经如烟散去,很多东西都已经从指缝间流逝,抓也抓不住,否则她当初肯定会不惜代价带走被废掉的凡间,而不是惧于陈泰山威严苦苦压抑自己,直到最后时刻才给予一记重击。
“你恨我吗?”
楚天发现凤依依眼角流淌出一抹泪水,顿时知道她又想起了凡间,心里微微一揪,于是很坦诚的抛出一个心底问题,听到楚天的问话,凤依依微微睁开眼睛,没有任何思虑就摇摇头:“不恨!”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凤依依脸上涌起一抹真挚,声线平缓而出:“天底下也唯有少帅能这样容忍我们,换成第二人或我在你位置,我是绝不会让宿敌留下孩子,那是未来一大变数,一个不小心就会阴沟里翻船!”
“所以我是你的话,我会杀了凤依依mǔ_zǐ 。”
凤依依像是给楚天上课:“我当初能被陈泰山赏识成为亲信,除了我出众的美貌之外,更因为我心狠手辣,在刚刚进入江湖打拼中,我第一次拿刀子杀人,就是灭了一个对手全家,十七口!”
“陈泰山让我亲自带队,亲自灭门。”
“十七口?”
在楚天讶然目光中,凤依依吐字清晰的补充:“我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手在颤抖心在恐惧,杀第二个第三个的时候,双腿还是在打颤畏惧,杀到第十七个人的时候更差劲,我竟然呕吐不已。”
女人脸上露出一抹凄然:“我曾经也害怕,怕那些被我杀的人来找我,最厉害的一段时间我睡觉都睡不着,我也迷惘过,我不知道我做的事情对不对,我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久一些而已。”
“但后来杀的人多,心就安静了,不,麻木了。”
凤依依的语气很轻,并不像是回忆曾经杀伐起伏的日子,而像是在叙述,叙述一件发生在世界另一端和她无关的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样,平静而真实:“我甚至学会了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楚天微微眯眼,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凤依依脸上划过一丝无奈:“我曾经放过一个跪着哀求我的女孩,她哭得极其悲惨让我放过她,我一时心软就留了她一条命,结果我领着兄弟刚刚转身,她就从我们背后开枪,整整六枪。”
楚天苦笑着摇摇头,他忽然想起昔日唐婉儿血洗孔家基地残存的少年,当初楚天也是怜悯对方年纪小而留情,结果还没有走出几步,少年就拿枪对着自己背部,那算是唐婉儿给自己上的第一课。
“我死了四名好兄弟,我自己也负伤了。”
凤依依目光变得恢复冷然:“那时起,我就再也没心软过。”
“或许我错杀了不少人,但那也是我活到今天的缘故。”
凤依依叹息一声,望着楚天补充道:“并不是每一个人生下来就是好人或者坏人的,人之初性本善?还有一个人之初性本恶呢?谁说得清楚?这个世界并不太多为人伟大得催人泪下的圣人。”
女人脸上终究划过一丝惆怅,转身望着苍莽的远方:“但每一个坏人,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能把伤天害理道德沦丧的事情做得如鱼得水的,慢慢熟悉慢慢自然,不过少帅好像是黑道中的奇葩!”
“你人在江湖,心却没有绝对江湖。”
楚天淡淡一笑:“怎么感觉你在劝我杀你?”
凤依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像是说着好玩的东西:“可惜少帅不是凤依依,所以我还活着!”接着她又话锋偏转:“不过少帅也不用担心,这孩子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更不会找你为父报仇。”
楚天微微眯起眼睛,他听得出凤依依话里有话,但又不明她具体意思,当下苦笑回道:“我是不介意他找我报仇的,如果他将来有实力的话,毕竟我很想看看凡间的孩子有他当年几分风采。”
“我想,至少有七分。”
凤依依的右手又开始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脸上相似地勾起一抹幸福笑意:“也许我没什么机会看着他长大,但我一定会告诉他做一个平凡人,人这一生啊,只要健康平安就远比什么都好。”
楚天淡淡一笑:“你不怕埋没他的才能?”
凤依依伸出手指在城墙上划过,轻轻摇头回应:“经历这么多坎坷和杀伐,我已经看透红尘看透世界,做大人物固然意气风发却也身心疲惫,就像少帅,一年有多少天能自由看着日出日落?”
楚天叹息一声:“确实没几天!”
凤依依轻拍久远古老的历史城墙,脸上涌起一抹笑意道:“所以我还是让孩子平淡一点好!我就很享受现在的日子,照顾照顾老人,抚摸抚摸孩子,再抽点时间喂养院子小鸡,摘摘园中小菜。”
“换成以前,我肯定对这样生活嗤之以鼻。”
凤依依目光平和的看着楚天,吐字清晰的补充:“但现在我在村落看到徐徐腾升的炊烟,闻到每家每户的饭菜香气,心里就快乐如花!或许这就是凡间坠入山崖之后,他带给我的人生领悟。”
她的情绪微微低落下来,或许是想到了心爱男人的最后画面。
几滴泪水,在风中轻轻滴落,卷起,飘飞,散去。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
楚天没有回应凤依依的话,只是轻轻哼起了一古老而沧桑的京剧,晚风清凉如水,更凉的是人心,清冽而稀薄的空气中,悠扬而古朴的京剧调子渐传渐远,再烦躁的人儿此时也会莫名安静下来。
配合着令人从心底泛开一腔悲寂的远方夜色,凤依依心底几乎要被遗忘的那根弦猛地被撩拨了一下,一种奇异感觉渐渐在心底散开,沧桑的调子依旧,原本略显得局促的痛苦瞬间便平息下来。
那就像是一点浓墨滴入了清水中渐渐地晕开,静一点,再静一点,若没经历点故事,又怎么能哼出如此圆润?凤依依神情愣愣的看着楚天,她忽然发现,在某些地方楚天跟凡间是极其相似的。
“我那天长地久的至爱,我那无法倾诉的恋人。”
当楚天落下最后两句时,凤依依已经恢复了昔日平静,耳边回响着那相似的沧桑和古老,她眼中多了一抹玩味的复杂,随后她出乎众人意料的上前一抱楚天,声音轻柔:“少帅,谢谢你了。”
她清晰记得,这一曲京剧是凡间昔日哼过的。
随后,她不待楚天回应就转身离开,她走的很稳重很决然,留给楚天一个再也不会相见的背影,楚天望着风华傲人的身影,他心里知道,这一生都怕是不会跟凤依依再见,人生交集到此为止。
从长城下来的第二天,凤依依就飞回云南。
航班上,凤依依望着茫茫天空,喃喃自语:“凡间,你放心,你吩咐我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我相信它会对少帅有所帮助,八个月,你再等我八个月,当我生下你的孩子,我会完成最后一步。”
“我会让少帅的刀,对准我的胸膛。”凤依依在京城呆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