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无奈,但却是各级指挥官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很多次战场溃败,往往不是因为营长团长带头跑路,而是从连长这儿开始的。
日军也是这样,一个步兵中队长级指挥官胆气尽丧,往往导致的是一个步兵中队战意全无,所以日军对于这种级别军官的要求也特别高,处罚也很严厉,轻则打大耳刮子让你戴罪立功,重则直接命令其剖腹向天皇谢罪。这也是日军中队长级军官死硬死硬的原因之一,哪怕是留在战场上战死,也总比回去了自己拿刀子划拉肚皮要强得多不是?那好疼吧!一般要肠子流一地,折腾个个把小时才会完蛋的,生命力顽强点儿的甚至能撑上两三个小时。
对于这种无比残酷的战场来说,人的神经就像是一张琴绷着的弦,当压力超过其所承受的压力值的时候,总会有绷断的那一天的。战场上的中国jūn_duì 不光是在不停犯错导致损失加重,同样有抵挡不住日军凶猛攻势,守军狼狈撤出阵地的现象。
离开指挥部亲临前线督战的解固基在下午的时候就提着手枪要就地正法一个带着不过四十残兵从一线阵地上退下来的中尉连长。
吊着一条胳膊,头上缠着绷带的中尉连长痛哭流涕,他之所以退,不是想保自己的命,而是,损失太惨重了。
他率领的步兵连所防守的街区,日军竟然集中了一个步兵中队和三辆坦克以及两门步兵炮和一门37毫米速射炮,3个小时的时间,他战前刚补充完毕的一个满编130人步兵连,打到最后却连一个步兵排都凑不齐了。再打下去的话,全连就要全部交待到哪里了。
但这,在解固基看来,却不是该步兵连没有接到撤退命令之前丢失阵地的理由。站在他这个一线最高指挥官的角度,如果所有人都因为所部损失惨重可以主动撤离阵地,那他这个当团长的也可以撤往师部和军部了,经过两三天和日军的血战,他的满编超过1500人的152团已经经过了两次补充,兵力依旧锐减到1000以下。
坚比精钢的意志,是战况胶着之时,双方jūn_rén 从指挥官到士兵最需要的。士兵,需要顽强的面对死亡,哪怕身旁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他也必须坚守在自己的战位上向敌人射出自己枪膛里的子弹,哪怕下一秒自己也倒在已经倒下的战友身旁;指挥官承受的心理压力或许更大,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又一个士兵的阵亡,而是成百上千,而他,还需要硬着心肠将一队又一队的士兵派入战场,迎接死亡。
没有人敢为这名痛哭流涕的步兵连长求情,没有撤退军令而丢失阵地,在战场上就是死罪。还好,那名步兵连长足够机智。
“团座,职下知道没有后撤军令是死罪,但请团座不要浪费子弹,职下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消耗鬼子的弹药,请团座给职下从军多年的份上,再给职下一次机会。”中尉步兵连长用仅能用力的那条胳膊,托住解固基的手枪,苦苦哀求着说了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和解固基的对话。
说话,转身就走,带着他刚从战场上带回来的40余残兵重新返回战场,该步兵连在另一步兵连以及五门迫击炮的增援下重新夺回了街区,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该步兵连仅存8人,最高军衔者为军士副班长。
该步兵连,从中尉连长到少尉排长再到军士班长,全部以身殉职,成为整个152团在这个白天战损最惨重的一个步兵连。
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解固基提着手枪凝望着该中尉步兵连长远去身影,眼中悄然闪烁的泪光。
那是他的族弟,在他要以军法就地处决他之时,都没有喊出“大哥”的族弟。一个被父辈要求他悉心照料的族弟,就那样被他用枪口驱赶上了战场,而且解固基知道,他没可能活着回来,只有生命可以洗刷他曾经无军令后撤的耻辱。
第43军参与这场战斗的守军们无疑是在战场上犯着各种各样的错误,但因为各级指挥官坚决的意志,士兵们士气却是极为高昂,哪怕在这个白天他们又超过三分之一的战友倒在废墟中。
哪怕就是到了晚上,街区里的黑暗中藏着的中国士兵也达到了兵力的四分之一,剩下的人,基本都撤到了地下坑道中进行修整。
战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让士兵一直不眠不休的呆在战场上,其实并不是个好主意。
他们都需要好好吃上一顿饭,然后在管道中铺上他们的草席,好好的睡一觉。这里一样虽然没有温暖的被褥,但好歹不用担心黑暗中射来的子弹,只有养精蓄锐后,才能和更加疯狂的日寇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