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沆不懂具体的战术安排,但听徐惮后面的语气,似乎都未必就想着要将他送进城去,赶忙chā话道:
“还是劳烦徐惮小将军尽可能送我进城!”
朱桐在一旁说道:“父亲可以先写一封手札,叫徐惮他们有机会射入城中通禀,后面能不能进城,还是要看有无机会。”
朱桐还是知道父亲朱沆是什么心思。
渡江虏兵大量被牵制到草汊河以西,不仅没有能力组织兵马qiáng攻建邺城,甚至都没有往池州方向部署兵力拦截京襄援师东进——虏兵可能也意识到那么做没有意义了。
在没有控制铜陵等沿江城池的情况下,贸然在池城附近部署拦截兵马,本身就是极冒险的军事行动;倘若要冒险,就一定要以qiáng攻建邺城为前提,前提都不存在了,因此也就不会有直接的拦截,更多是以水师为船,进行袭扰、迟滞京襄援军东进的速度。
到这时候,朱桐都已经彻底看明白过来,建邺这时候已经安全了——也许在徐怀踏上草汊河西土地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这点。
虏兵或许此时已经重点考虑在舒城、庐江以西构筑防线了。
在这种情况下,朱桐都不觉得一定要护送他跟他父亲进城,消息通禀到就成。
要是单纯将消息或手扎送入城中,那就更简单了:数十骑驰出树丛,吸引建邺东翼敌骑的注意力,然后安排三五人从另一方向趁着敌骑疏忽,纵马快速驰近城墙,将手扎投入城中,都不需要眨几下眼的工夫就能完事。
当然,朱桐知道他父亲朱沆此时急着想进城,主要还是劝谏陛下当机立断要有所行动。
在渡江虏兵已经不构成多大威胁的情况下,京中此时掌握宿卫禁军、建邺府军三万余众,却一味闭城自守、没有作为,天下人是不会有几个知道详情的,但是叫已经往牛首山聚集的义军怎么想?
不要看徐惮勇猛好战,但心思实是粗中有细,朱桐看明白徐惮磨磨蹭蹭,实质并不想直接送他父亲进城。
徐惮嘿嘿一笑,跟朱沆说道:“我们当然会尽力,但如朱桐所言,还是先将手札投入城中为好——城头守军多为目不识丁的家伙,将手札投过去,可能还以为是劝降书。要是这些蠢货将手札一把撕碎,我们还得在虏骑警惕起来后再跑一趟,太不爽利了。还得请朱公换上官袍,我们护送朱公出树林走一趟露个脸!”
“那好吧……”朱沆无奈说道。
出发时,朱沆还戎装打扮,但官袍印信等物,都随时装包袱之中,朱桐负责背身后。
朱沆心想他干过几年的建邺府尹,换上特征鲜明的紫袍官服,接近城墙一两里就应该有人认出他来,省得连累徐惮他们为解释事缘,在城墙下耽搁太久。
徐惮带人在山谷里部署着什么,等朱沆将官袍换上、又紧急写好一封奏章,就亲自带领十数骑从树丛徐徐而出。
大越风气较为开化,但黄紫服饰也是严禁平民随意使用的,唯有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及宰执级人物,才可以穿紫袍。
十数骑兵簇拥一名身穿紫袍官员从树林驰出,附近游弋的几队虏骑看到,当然晓得是条大鱼,甚至产生叫他们热血沸腾的联想——南朝在建邺城外,可没有几个人有资格穿紫袍吧?
附近的虏骑几乎都是第一时间拉起速度,纵马围bī过来。
没等徐惮他们往城墙靠近四五里,两队虏骑就从两翼夹驰而来,还有一队虏骑纵马绕后,想要截断他们的退路。
“得罪朱公了!”
徐惮一手直接将身形枯瘦的朱沆从他所坐的马背拉了过去,横在身鞍座上,避免朱沆自己御马半道摔落下去,然后大呼一声“走”,就拉拽缰绳,带头往他们之前藏身树林南侧的浅谷纵驰而去。
三队虏骑合并一股紧追不舍。
他们也很清楚附近不可能藏有大股的兵马,村社之间都是小片的树林,而且树叶凋尽,打眼能看到树林深处,而宝华山西麓密林距离这里更是有二三十里,要有伏兵也应该在宝华山西麓,毕竟眼下他们对建邺外围的控制,兵力上已经是相当捉襟见肘了。
短时间内他们不怕有什么大股伏兵,怎么可能轻易放走一条身穿紫袍的大鱼?
徐惮他们将速度拉起来,往更远处的宝华山逃去,虏骑也是全速追击,生怕有一丝懈怠,就让这条大鱼逃进宝华山里。
居前三骑猛然间失蹄往前冲倒,后面七八虏骑这时候才猛然注意到地上有一条黑乎乎的细索绷直,距离地面约尺许高,与枯枝败叶混在一起,非常不显眼。
正常来说,绊马索要么较粗、容易被发现,这么细的绊马索,即便能绊倒一两匹战马,但也应该直接绷断才是。
很显然,残酷的事实令后面七八名虏骑失望了,猝然间已来不及做出任何避让动作,眼睁睁看着急驰的马蹄往细索撞去,就像刀割一般,竟然三匹战马的前蹄在急驰中直接被细索绷断开,而细索竟然还是未断。
后面虏骑紧急勒马,又或拉拽缰绳往两翼偏转,但危机并没有就此结束。
数条细索从枯叶堆里,从他们当中猛然绷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