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濛濛的晨辉笼罩着原野,四周的平岗溪河还没有尽显身影,影影绰绰单薄似剪纸贴在视野里。
岳海楼勒马停在颍水南岸的平岗之上。
隔着滔滔颍水,西华城相去也不过十四五里,西华城中持续燃烧逾一个时辰的火光,在晨曦中还是那么的分明、刺眼,甚至能隐约看到有人在火光中翻墙而出,然而被如蝗箭雨射杀,惨叫落地……
“徐怀到底想干什么?”
仲长卿盯着颍水北岸未灭的火龙,发恨的挥打着马鞭,胸膛似被人塞了一团茅草,又似使出浑身劲力的一拳打在空处,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岳海楼沉默不语,脸色阴沉。
宛丘以及西华城北部的消息都连夜传递过来。
除了强攻西华城,他们站在颍水南岸目睹全过程外,他们此时已知颍水以北的楚山军连夜屠宰三四千头驼马以及从汴梁等地所缴获的大量牛羊,作为肉食就地储存起来。
这并没有什么。
楚山军倘若想强渡颍水,可能连两三千匹战马都没有办法运过岸来,更不要说普通驼马及牛羊了,还不如提前宰杀作为肉食储存起来。
不过,楚山昨日入夜后就凿沉除五十余艘战船之外的所有舟船,用来封堵蔡河、颍水的河道——这个消息是实在出乎岳海楼、仲长卿等人的意料。
楚山水军筹建的时间并不比颍州水军早多少。
即便楚山从淮川、潢川等地搜罗大量的造船工匠及木料,但造大型战船是需要时间的。
进入颍水的楚山水军,战船以六艘大翼、十二艘蒙冲以及三十多艘船型更小、利于水面交战及侦察的海鹘船、赤马舟为主。
这些战船一次性载以两千名桨手、水军将卒就已经偏多了。
颍水两岸倘若不能控制现成的渡口码头,没有大量民间舟船相辅助,短时间内楚山军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近两万人马及数以千计的战马快速运送渡过颍水的。
楚山将数以百计、从民间搜集过来的舟船凿沉于蔡河、颍水之中,又于凌晨起不计伤亡的强攻西华城,这种种迹象都意味着徐怀已彻底放弃强渡颍水的打算。
只是,这一切是为什么,徐怀到底想做什么?
岳海楼内心深处也有无数的疑问在剧烈翻腾着。
而到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承认,从岚州暗斗始,他从来都没能够准确捕捉到过徐怀的意图与算谋。
“倘若徐怀率万余人马据守西华不退,战局将如何演变?”
那颜木赤须发已染霜白,长年征战所留下的创伤,令他的面容更显苍老,然而他双眼犹似鹰隼一般锐利,穿过朦胧的晨曦,似要将西华城所发生的一切看透。
楚山兵马潜袭汴梁,所造成的伤亡看似不大,但对河淮等地的惊扰极大。
倘若处置不当,不仅会助使楚山声望进一步高涨,加剧他们后续进攻淮上的难度,还有可能会滋长河淮等地反抗势力的气焰,甚至有可能令南朝诸路守军士气高涨,从而使后续的战事陷入僵局。
此外,于颍水两岸围追堵截楚山南逃兵马,除了郑州节度使府、汴梁皇城司及枢密院三路大军直接参与外,还涉及镇南宗王府从黄河以北调动的援兵以及向平燕宗王府从宋州、亳州等地请援的兵马。
为了更好使诸路将帅听从调度,那颜木赤作为副都元帅受二皇子兀鲁烈所命,也是于数日前亲自赶到商水坐镇。
凿沉数以百计的舟船以及凌晨不计伤亡强攻西华城,换作谁,都不难猜测徐怀后续是要背水坚守西华城,然而与岳海楼、仲长卿等人之前的推测差异太大,以致他们震惊之余,到这时候也没有仔细推演后续的战局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此事对淮上乃至河洛、河淮的局势产生多深远的影响。
此时听得木赤如此发问,岳海楼、仲长卿以及奉萧干命令到商水协调兵马调度之事的姚成孝、奉宋州刺史兀赤命令、率一部骑兵于庙王沟大营听从调令的诃钦等人一时间皆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