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比较乐观的估算,他们有可能在阵前招募三四千降军为己所用,但至少涉及上万家小——在敌军诸部从四面八方驰援、合围汴梁之际,他们数千人马,有可能护送上万家小从汴梁安然撤离吗?
确定不会害他们自己彻底陷入敌围之中,最终谁都逃不出去?
“少帅当以大节为先,勿以家小为虑!”姜平搞清楚徐怀到底在顾虑什么,当即单膝跪于徐怀跟前,劝他不要有妇人之仁。
姜平没有超群的见识、眼界,但半生都在军中,当然明白在十数倍乃至数十倍敌军的围追堵截之下,特别是敌军有着大量机动性极强的精锐骑兵,数千精锐护送上万家小安然撤到六七百里之外的桐柏山,是绝无可能之事。
有时候必然需要取舍。
这是姜平也能想明白的事情。
“大节,何为大节?”徐怀淡然一笑,说道,“对大多数芸芸众生来说,最大的节无非是‘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而已!既然相募,死生相许,我若轻言辜负,何以治军?”
徐怀走到城楼内侧垛墙,往四周眺望过去。
他们于拂晓时分不费吹灰之力,就附城夺下南薰门。
之后,两千侍卫亲兵营精锐除了半数人马作为预备机动队,控制南薰门左右外,徐怀亲率六都精锐沿着里大街往朱雀门方向突进,前后击溃两波从朱雀门杀出的援军,此时驻留于距离南薰门千余步远处,吸引往朱雀门聚集的雄州降军主力。
两翼除了乌敕川、史雄等将率两都精锐,往左右两侧的广利、安上、普济、宣化四座南城城门突进外;韩昌甫等义军首领,此时也率第一批杀入汴梁城的义军将卒,正紧追突进精锐之后,往两翼突进,控制沿岸的屋舍宅院,建立据点。
他们突袭汴梁的第一步作战目标就是控制南城。
南外城共有五座城门,除南薰门之外,最为重要的广利、普济二座城门,实乃控扼蔡河(浪荡水)水道进出汴梁外城的水门!
而蔡河从广利门进入汴梁外城,往北流趟,抵达里城南城东南角,又紧贴里城南城墙东流,至西南角再折向南下,经普济门流出汴梁。
“姜燮,草拟秘令……”
姜燮乃史轸之婿,擅于案牍之事,也曾随史轸习兵书军阵,对行军作战之事,要远比寻常文吏更为熟悉——徐怀但有文函令谕,着姜燮草拟甚为便利,姜燮此时也正式出任记室参军,牵头统领数名书吏操持其事。
听徐怀口述军令,众人既然震惊又担忧,同时又有难抑的振奋。
“立帅旗!”
数骑快马从南薰门飞奔驰出,城楼之上吹响嘹亮的号角声,一面绣有狰狞白虎、蓝底镶黑边的幡旗,在南薰门原有的柏木旗帜上高高升起来。
以大越军制,唯有兵马都统制、总管,总领方面作战的主帅,才有资格以白虎大幡作为帅旗。
而徐怀这面帅旗,还是建继帝亲赐,白虎图乃是用金线绣成,在朝阳的光辉下,熠熠生辉,甚至成为徐怀的独特标识。
率兵马紧随乌敕海其部之后,往广利门(南城西水门)北而昌泰桥推进的韩昌甫,听着悠扬沉郁的号角声呼呼吹响,从马背上转向往南薰门方向望去,看到光泽熠熠的信幡大旗已经升到柏木旗杆的顶端。
他虽然此时还不清楚有什么事令徐怀突然改变原计划,直接在南薰门城楼升起帅旗,宣告其与楚山侍卫精锐的存在,但他很清楚的是,徐怀与楚山侍卫精锐的存在,无疑更能激励诸部义军拼死搏杀。
“韩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名义军将领到时候都还不知道这次突袭汴梁,乃是靖胜侯、御虏将军徐怀亲自潜伏进来统领其事;战前最后一次动员时,徐武江也只是代表楚山行营宣称此次突袭,楚山会小规模参与、支持作战。
义军首领多为不甘屈服、心存气节的禁军将领、士臣以及周边州县不甘压迫的士绅大豪;其中相当一部分人身份是重叠的。
如韩昌甫,本身就是鄢陵士绅家族出身的禁军武吏,年少时犯事充军,汴梁城陷第一时间带领数十兵卒逃归鄢陵藏匿,在此基础之上纠集其他南逃禁卒以及地方上的乡兵,在鄢陵发展出黑衫军。
他们对仪制之事颇为熟悉。
突然间看到他们所控制的南薰门城楼,有这么高规格的信幡升起来,自然是又惊又疑。
徐武江虽说在楚山行营之中地位也不低,但远远没有资格升白虎旗。
“靖胜侯、御虎将军徐怀亲临汴梁督战!”韩昌甫此时再无隐瞒,扬声向左右困惑不已的义军将卒说道。
此时也有数骑从南薰门方向驰来,沿途振声宣告:“靖胜侯、御虎将军徐怀承先帅、靖胜军都统制、知泾州事王公讳名孝成遗愿,志驱胡虏,还我河山,此率楚山三万精锐袭夺汴梁,令勿扰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