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下马来,看向身后列队平岗之上的五六百天雄军俘卒,振声说道:
“一个月前,我跟你说,我此次是为奔袭太原解太原之围而来,你们当时忙不迭的点头相应,但我知道你们没有几个人相信。甚至在昨日往鸣鹿砦进军之时,你们心里还都是畏惧跟犹豫。这是人之常情,我对你们没有半点怨言,相反,你们心里的恐惧有忧虑,有人之七情六欲,是好事,说明你们没有麻木不仁。不过,现在你们还信不信我?”
“太原被围将近一年,十数万军民宁死不屈,将你们这些曾经自诩天雄军悍卒,却在大同丢光的颜面都挣了回来。他们是真正的宁死不屈,朝廷曾经下旨令他们献出太原,胡虏也会放他们南下,但他们宁可抗旨,宁可葬身太原,也不甘心献城于胡虏,不愿与这狗日的世道媾和,不愿放弃同生共死的民众。他们中有你们白发苍苍的父母有苦盼你们归还的妻子,有还没有一马鞭高就手持枪矛站上城墙的儿子。我不知道眼前一战是胜是负,有没有机会杀到太原城下,但我现在要问你们,你们怕不怕与我一起,为你们的妻儿父母战死在这汾水河畔,让我们的鲜血将汾水染红,让染红的河水流淌到太原,让你们的妻儿父母看到,我们在这里为他们而战而死,并没能抛弃他们?”
“不怕,不怕,原与将军战死沙场!”
天雄军俘卒咆哮嘶喊起来。
三年被俘生涯,一度使他们变得麻木,但也将他们身上种种劣性磨去。
而被围一年宁死不降的太原军民里,真真有他们的父母妻儿,此刻也成为他们重生唤醒他们骨髓深入不屈战意斗志的种子。
此谓哀兵可用也。
而这种斗志,是萧燕菡陈子箫他们激发不出来的,但徐怀可以。
当然,这主要也是萧林石早就有意替徐怀暗中保存这部分战力,并不禁止第一次第二次北征伐燕桐柏山卒崛起的故事在俘卒间流传,并不单单恤用俘卒。
为加强对俘卒的组织,顾继迁挑选数十名在岚州失陷后依附于府州的原天雄军武吏兵卒编入宣武军第三厢。
这虽然使得府州对宣武军第三厢兵马拥有一定的影响力,但这些军吏兵卒从内心深处更认同徐怀在朔州在岚州杀出的赫赫战功。
“好,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守住平岚下那一小块坡地,就算战死,也要让你们的尸骸深深插在冻土之地铸成金石壁垒,叫虏兵撞个头破血流!”徐怀振声下令,使萧燕菡陈子箫率五百天雄军俘卒进入预定战场。
骑兵直接冲击严阵以待的兵卒阵列,伤亡太大,需要有一到两支战力,像钢钉一样插入战场,令清顺军没有办法将步甲阵列从容展开。
这样才能为骑兵冲击拉扯侧翼创造机会。
这个任务目前只能是已经进入战场边缘萧燕菡陈子箫所统领一营天雄军俘卒以及郑晋卿所统领的一营秦风军马步兵承担。
对两营步甲进入战场,曹师雄沉默以待,并不急于去围杀这两营步甲,他知道徐怀真正的杀手锏是依旧位于战场外围,却随时能以奔雷之势杀来的千余楚山骑。
清顺军看着在城南汾水河畔人多势众,但他们中能谈得上精锐老卒的,实在不多了,清顺军精锐在之前损失失血太多了,现在只要露出一丝破绽,迎来的将是灭顶之灾。
曹师雄现在做的,就是不断将身边的侍卫派出去,看各个阵列是否整饬,看阵列与阵列之间是否出现空隙,他要用盾与矛组成一堵堵铜墙铁壁,在汾水河畔展开。
倘若徐怀真是剑指太原,那楚山骑就不得不来撞这一堵堵铜墙铁壁。
毕竟留给楚山骑突袭太原的时间也极为有限。
最多拖两天,太原那边就会做好准备。
而楚山骑想要穿过吕梁山进入太原以北,至少也需要一天。
他们只要在汾水河畔挡住楚山骑一天,就将胜券在握。
真正的战事,从来都不是以杀伤敌卒多寡衡量,而是看能不能实现作战意图。
他们挡住拖住楚山骑,就是胜;楚山骑黯然逃走,就是败。
因为留给南朝的时间跟机会,不多了。
徐怀默然看着这一切,一直等清顺军主力在岚州城南沿汾水河谷展开战阵,才凶残而狰狞的朝身后的史琥挥了挥手,说道:“可以将两只小狗继续牵出去溜了!他们既然选择当狗,那就要有被当狗对待屠戮的自觉!”
史琥得令,带着数骑将曹师雄二子押出,但这次不再将他们捆绑在马鞍之上了,而是直接拿铁链皮索套住他们的脖子绑住他们的双手,像狗一样往战场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