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脍翟抱着她,她颤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呼吸都带着萧索绝望气息,她也不挣扎了,就这样静静地任由他抱着,泪水不断地往下流,像断了线的珠子,竟像是把她一生的泪水都流尽了。
过了一会,急救室里传来屁股凄厉的叫喊:“阿公……”
明朗一把推开宋脍翟,连碰到撞地冲了进去,床上的那人,鼻子上还差着氧气管,床头的桌子上心电仪器已经成了直线,发出嘟嘟嘟的声音。
明朗的心像是被什么蚕食了一样,空洞得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里凄厉叫喊的回音,她知道,世界上最疼她的那个人,去了,像那夜的河水,卷走了她的至亲的爸爸,此生都无法再见了。
她一步步,机械地走过去,她挤出一个苍白的笑,颤抖的手扶上他满是褶子的脸,然后轻轻地伸手撑开他的眼皮,眼里瞳孔放大,已经没有任何焦点了,她喃喃地道:“你没有话要跟我说么?我可是有话要说,我好多话要说,我好多话想跟你说,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是谁?你看看我是谁?……”她一边说,一边搓着他没有任何起伏的胸膛,眼泪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几乎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然后手滑落他的手上,紧紧地抓住,“你嫌弃我变坏了是吗?我真的变坏了,真的很坏很坏,我不配你疼爱我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你不能不要我,你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不要我的。你不要放心我,他对我不好,他对我很差,我一直不愿意跟他走的,我不要所谓的荣华富贵,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我愿意跟你去捡垃圾,被人轻视被人打我都不在乎,我不要去美国,我说过的,我说过我此生就愿意留在你身边,你不要放开我的手,不要放开,不要放开……”
“明朗!”甄阳听了她的这些话,难过得不得了,抱着她哽咽地道:“阿公已经去了,你不要叫他魂魄不宁!”
明朗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当然魂魄不宁,他怎能丢下我?你们都走开,走开,一直以来,我只有他,他只有我,你们不要来,你们都是坏人,要硬生生拆散我和阿公,我们本来生活得很好,我们很好……”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人也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
“明朗!”甄阳一把抱紧了她,宋脍翟也急忙进来,见明朗晕倒了,怕她病情有变,急忙抱着她出去。
甄阳正要追出去,张子菁拉着他,难过地道:“你代为处理一下老人家的身后事吧,我……哎,我心里有愧!”张子菁瞧着急救台上那已经停止了心跳的老人,她并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个人,在她的女儿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她给她重生,她以前去过明朗村中的小屋,那肮脏不堪的环境,正是明朗成长的环境。在无数个日夜,她的女儿与这个老人相依在脏乱的小木屋里,建立了比亲生爷孙还深厚的感情。
她更不知道,终有一日,她会跪在这个老人的坟前,叩足一百个响头。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甄阳瞧了一眼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的屁股,想起方才明朗的反应,叹息一声,确实,他们姐弟俩现在都不适合办理老人的身后事。
明朗失踪了!
与她一同失踪的,还有阿公的尸体!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医院本想报警的,但是翻看监控录像之后看到是明朗抱走了尸体,既然是家属带走尸体,加上李皮鼓说不追究,医院那边便没有再跟进。
明朗把阿公放在车上,驱车离开广市。
她听阿公说过,阿公是罗定人,他一直都想落叶归根,她已经是个满身罪孽的人,阿公生前她无法尽孝,如今他走了,她要带他回家。
她把阿公放在副驾驶座上,扣好安全带,固定好他的身体,轻轻地抚摸了他的脸一下,轻声道:“阿公,我们回家!”
她发动车子,开了导航,上了高速驶往阿公的家乡。
罗定距离广市也就是三个小时的车程,她从不知道原来阿公的家乡是这么近的,如果不是她,大概阿公早就回家了吧?但是他选择为她留在那个城市,并且在那里等了她十五年。
“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明朗一边开车,一边喃喃地道。
罗定已经不能土葬,但是在乡下地方,还是很多人偷偷地运送尸体上山埋葬。
明朗买通了一个当地山区的人,给了一万块让他们找一个风水先生,挑选一块风水宝地,然后,准备两副棺材。
“小姐,为什么要两副寿木?”那当地人叫大宝,三十岁,还没娶上媳妇,他很好奇地问了一句。
明朗眸光落在阿公脸上,轻声道:“因为,那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家!”
大宝没有再问,他猜测应该是合葬的,因为很多夫妻死后都会合葬,后死的办理丧事的时候,会把先去那位的骨头挖出来一同合葬,只是合葬也不需要两副棺材啊?另外那位准备个金埕就好了。
不过他见这女人阴阳怪气的,也就没再问,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句,“哎,死在外面,连家都回不得,如今又是这般草率的葬了,连南无佬都没有请,更没有儿孙送行,只怕下辈子依旧是个苦命人啊!”说罢,他便要去准备寿木。
明朗一把拉住他,“你刚才说什么南无佬?说什么有家回不得?”
大宝见她似乎什么都不懂,便跟她说了,“我们这边的风俗呢,人死在外面,魂魄是回不了家的,如果要召回魂魄,就要请南无佬做法事招魂,然后热闹两天,因为看他年纪也有八十以上,算是笑丧,身后无男丁送,也该入石灰厅摆放一天,好叫他认到自己的祖宗,下去之后也不是孤零一人!”
“石灰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