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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 2)

楔子


冬至夜,雪积盈尺。


出租车停在堤坝边,后车门打开,司机对着灯光照了照钱,看向窗外。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和滚轮痕迹,那客人临堤而立,剪裁得体的灰黑色风衣肩头,已经附上了雪花。


今冬格外冷,罕见大雪。司机摇下车窗,吃了几粒雪花,声音似乎被寒风打散,“小伙子,这里是堤坝哎,你是不是下错地方了?”


客人不理,过了会儿,司机还是好心提醒:“待会儿你叫不到出租车的,你要再不走,我可走了啊?”


那人像根木桩,司机摇上车窗,随手擦了下挡风玻璃,又等了会儿,家里来电话,说等他回来下汤圆,司机又看了眼外头,嘟嚷一声,掉头驶离了。


河水平静无波,破旧的运输船快被积雪淹没,路灯的光死气沉沉,像被风雪打蔫了。


待满头白霜,那人才动作。


脱下风衣,用力一抛,河水终于被惊动。他卯足劲,摔下行李箱,又甩了西装,投了领带,钱包手机“噗通”落下,最后他解下手表一抛,再也听不见半分声音。


他扶着护栏,手上通红,似欲摧天毁地,脸上戾气难掩。


过一夜,风静雪止,他已如死水,平静立于堤边。


《生途》/金丙著/2015年12月31日


第一章


六月,将将日落,厢车停在马路牙子上,接电线,搭舞台,聚光灯骤亮,塑料凳放了十排,背景布“哗啦”展开,话筒“喂喂”两声。


附近居民围拢过来,没坐就站。正逢修路,前后封道,车辆只能在一侧开,那侧的过路司机们也停下车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晚饭后最多的就是时间。


中年女人站上舞台,握着话筒,笑靥如花,声音往外扩。


“我们百花爱艺术团已经走过了十八省,为十八省的老百姓们送上无数的免费歌舞节目,今天呢,我们第一次来到贵宝地,也想为各位大哥大姐们,送上我们精心排练的歌舞……”


舞台后就是车厢,一帘之隔,里面灯光昏暗。


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问边上的小姑娘:“焱焱,我这身裙子怎么样?”


周焱刚擤了鼻涕,人中的位置通红一片,辣疼辣疼的。她看了眼,说:“漂亮。”喉咙沙哑,别人也听不出真赞假赞。


对方高兴,跟她说悄悄话:“哎,你妈这开场白用了两年了,怎么就不知道更新一下,还十八省呢,明明连长江对岸都没去过!”


周焱提醒她:“该你出场了。”


对方一听,外面已经在说:“接下来,有请我团的著名歌星严芳芳小姐为大家演唱一曲《春天里》!”


严芳芳清了清嗓子,掀帘子去工作了。


帘子再次掀开,《春天里》的音乐已经响起,周焱小心翼翼折起报纸,推推平,夹进书本里,喉咙痒,又咳嗽起来。


“你离芳芳远点,感冒要是传给她,她还怎么唱歌!”周母瞟了眼书本,又说,“大晚上的看什么书,出去给你吴叔打个下手。”


周焱阖上书本钻出车,背后的话还没完。“养你这么多年就知道吃吃睡睡,读什么破书,钱赚不了一个,有屁用……”


天边还有一抹苟延残喘的光,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吞噬了。


周焱一出来,周围就响起了几声口哨,她坐到吴叔边上看他摆弄音响,吴叔抽空说了句:“不用你帮忙,回去睡一会儿,感冒药买了吗?”


“还没。”


“趁现在去买个药,晚了药店关门了。”


“不用吃药。”


“别是有热度,发烧就不好了,你小孩子别不把感冒当回事。”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舞台上的人唱完了《春天里》,又换了首热门的网络歌曲。


两曲唱罢,进入正题,周焱看准时机,拎了个塑料袋上台,底下又是几声口哨响,塑料袋被人接下,她马上坐回吴叔边上,还能看见几个站着的小伙子冲她指指点点,挤眉弄眼。


台上的女人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盒,“……就是这种内裤,吸汗,去异味,穿一天,保证还能让你感觉干净清爽,这种内裤是我们独家代理的!无论男女,咱们都应该关注自己私密处的健康是不是!”


底下一些人起哄,一些人没好意思听,等台上的人说免费派送,大家又一哄而上,天女散花七八盒,你争我抢。


又演唱一轮,气氛热烈,周焱又拎了一袋文胸上台,边上的女人没让她走,拉着她的胳膊冲下面说:“……不要不信,你们看她,年纪小小,就是穿了这款文胸,无论大小还是形状,这款文胸都能将你塑造成性感女神!”


周焱气急,拧了她一把,挣脱出来就走。几个小伙子蹿过来问她名字,要她电话,周焱充耳不闻,躲回车厢,那些人笑笑闹闹,没个正经。


几轮下来,有的人抢得太多,拿都没手拿,没抢到的人可以到舞台边上买,九点收工,赚了小几百。


周焱闷声不吭地收凳子,严芳芳过来逗她:“诶,生气啦?脸皮怎么这么薄,你胸比我大,广告效应懂不懂。”


周焱撇嘴:“行了,不要让我一个人干。”


“你是小老板,粗活留给我干就成了!”


两人一边打嘴仗,一边搬搬抬抬,回到小旅馆已经十点,吴叔睡车上,三个女人一间房。


黑暗中,咳嗽声断断续续,另外两个人翻来覆去没法睡,周焱闷进被子里憋住气,隐约看见被单边沿有几团黑色的痕迹,也不知沾上的是什么,她忍了忍,闭眼强迫催眠,第二天醒来,脑袋愈发昏昏沉沉。


一早,周母买了几个苹果,带上周焱,说去看个亲戚。


周焱问:“什么亲戚?”


周母说:“远的没边的亲戚,你小时候也来过这儿喝喜酒,当时见过。”


“不记得了。”周焱扎了个马尾,问,“这么多年了,还能联系上?”


“昨天演出的时候他也在,拿走了好几盒短裤胸罩呢,给谁穿啊,还不是贪小便宜,请我们中午过去吃饭,不吃白不吃。”又提醒周焱,“对了,记得叫他舅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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