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凒在馆内找到北方地区的海图,然后根据上面所标示的比例,计算出汉城与这几个目的地之间的大致航程,把数据誊录下来,然后便准备回住处完成自己的功课。不想刚一走出来,便遇到了费策贤。
对于这位大明派驻三亚的使臣,李凒当然多少也会有些在意,每次碰面都不免有些尴尬。毕竟朝鲜这两百年来一向都是将大明作为宗主国,直到最近几年海汉在北方不断出手,慢慢将朝鲜拉进了其阵营当中,但在海汉地盘上与大明高官碰面,终究还是会感觉十分不便。
而去年的清军入侵彻底将朝鲜推向了海汉一方,相较于只动口不动手的大明,海汉可是实打实地给朝鲜拉来了由数国组成的联军,帮助朝鲜击退了强大的敌人,保住了国祚。这也导致了朝鲜不愿再将大明作为本国的唯一守护者,果断加入到了由海汉牵头组建的国际联盟当中,以求获得货真价实的庇护。
当然客观来说,这也不是大明真打算见死不救,实在是有心无力,无法像海汉一样组织起庞大的舰队向朝鲜境内大规模投送jūn_duì 。要是大明真的不计后果去这么做了,等待他们的可能不仅仅是朝鲜战场上的失败,而且还会导致国内的农民军乱局彻底失控。所以站在大明的角度,仅仅给予朝鲜道义上的支持,但实际操作中选择优先处理内乱,这样的做法也无可厚非。
不过朝鲜人肯定不会毫无芥蒂地去理解大明的做法,李凒就认为大明的见死不救并没有尽到宗主国的义务,而海汉的拔刀相助,才是真正的盟国该有的样子。
虽然联军的军费基本全由朝鲜承担,某种角度来说相当于是朝鲜请了一支多国雇佣军打赢了这场战争,但至少结果是好的,只要保住了李氏在朝鲜的统治,那么再多的费用也终会有解决的一天。
而海汉在战后对朝鲜提出的各种要求,在李凒看来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保留大同江军事基地和海汉驻军,可以有效地保护朝鲜西海岸的安全,同时也能让本国jūn_duì 有更多机会与海汉军一同操演战术,提升实力。
而开放贸易和金融市场,以及启动大同江流域的多个大型合作项目,为朝鲜在战后实施重建了大量的资金。据李凒所知,朝廷在战后给各级官员发放的饷银,便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海汉银行的借款。这就意味着如果不是海汉帮忙,朝鲜的各级衙门很可能会陷入到不同程度的瘫痪状态。
至于海汉主动邀请朝鲜派人到三亚留学一事,这在李凒看来更是有望在未来改变朝鲜国力的一件大事。在抵达海南岛作了环岛考察之后,李凒对海汉的国力已经有了切身的认识,这个实际国土面积比朝鲜小得多的国家,实力却是远超自己的祖国。
三亚的贸易港,莺歌海的盐场,昌化的工业区,儋州的文教事业,这些都是朝鲜目前所没有的产业,而正是这些形形色色的产业,让海汉有足够的物资和财力来维持一支能够征战四海的强大武装。
李凒认为如果能将海汉的治国之道搬回朝鲜逐步实施,那么朝鲜的崛起也指日可待,毕竟海汉在南海冒头也不过才十来年而已,那朝鲜在自己登基之后大放异彩,也是可以期待的目标了。
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李凒认为学习海汉的发展路线才是正道,而近些年不断走下坡路的大明,已经不再适合作为朝鲜学习和效仿的目标了。因此他在三亚期间,虽然跟这位大明来的费大人有不少碰面的时候,但双方却没有多少真正的交流,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见面,那也就是礼貌性的打个招呼而已。
李凒打完招呼,便准备如往日一样离开,但这次费策贤却开口叫住了他“世子,适才见你从这个馆出来,不是在下眼花了吧?”
李凒不明其意,但还是回应了他的问题“在下刚才的确是在馆内,难道这有何不妥?”
费策贤道“据我所知,这处新建的分馆不许外国人士入内,白纸黑字便写在门口的告示栏里,世子何以擅自闯入?”
李凒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对方大概是认为抓住了自己什么了不得的把柄,故意要拿此说事。
李凒笑道“费大人误会了,这处分馆其实并不是对所有外国人士禁入,若是能得到执委会的特许,便可在此自由出入。至于查询馆内各种地图资料,那当然也不在话下了。莫非费大人想进去看看,却没能申请到执委会的特许令?那真是十分遗憾了。”
费策贤本想着借此挖苦李凒几句,却没想到自己顷刻间成了对方嘲讽的对象。看这李凒说话有恃无恐的样子,大概还真是得到了海汉人的特许。费策贤不禁暗暗生出恨意,心说这海汉人做事明显有失公平,门口写了不许外国人士入内,却又给这朝鲜世子特殊待遇,害得自己丢脸,实在可恼。
当然了,真正让他感到恼怒的是,海汉人给了李凒特殊待遇,却没给他这个大明使臣同等的待遇。这意味着海汉是将朝鲜的地位放在大明之上,虽然是暗戳戳的手段,但也让费策贤觉得十分不满。
费策贤冷笑道“能享此特殊待遇,看样子世子与执委会的大人物走得很近啊!不知世子是用了何等手段才得到海汉人的青睐,可否传授在下一二?”
李凒听他话里火药味越来越浓,当下也有些生气,寒着脸应道“在下受邀来海汉留学,能享有各种便利,这都是承蒙执委会照顾,可没用过什么手段。费大人要是觉得不妥,大可自行向执委会申请,看看执委会是否能给你这个面子!”
费策贤摇摇头道“我身为大明使臣,代表一国颜面,哪能有低声下气,向人摇尾乞怜之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