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念拎着陶罐气喘吁吁回到镇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他去镇公所途中碰到镇学堂的王秀才,对方看他行色匆匆手里还拎着个陶罐,便问他这罐子是不是从富强村带回来的。
秀念吃了一惊,反问王秀才道:“莫非秀才也收到过这东西?”
王秀才点点头道:“凡是去富强村办差的人,任村长都会赠送他亲手做的陶制品。在下之前去他们村上的学堂讲了几天课,临走的时候不光是送陶罐,还硬要送两口水缸给我。”
秀念笑道:“秀才一人怎能扛走两个水缸,这任村长也是爱开玩笑!”
王秀才道:“那倒不用亲自动手,让他们在赶集日用马车送到镇上来就是了,如今那两口缸就放置在学堂里,一个放在厨房装饮水,一个放在天井作蓄水防火之用……对了你怎么自己拎回来了,这陶罐也挺沉的,为何不让他们改日送过来?”
秀念不好意思说自己脸皮太薄没好意思向任松提这种要求,只能强笑敷衍过去。不过从王秀才所说来看,任松倒也不是对自己存着什么别样心思,而且别人都收过这种东西,秀念也不需再担心自己收了会有什么问题。
这个时间镇上的公共食堂已经关门了,秀念也不敢去让厨子再专门给自己弄一顿饭。好在他早上临走的时候从食堂打包了几个馒头,出去走了一大圈又背回来了,这个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秀念回到镇公所的住处,倒了一碗凉水,然后馒头就着王大贵送的杨梅干,胡乱对付了这顿饭。
吃完饭之后秀念也没歇着,他还记着要去给江子安复命,汇报今天走访两处村庄的收获。
这个时候江子安也没歇着,秀念到他办公室的时候,江子安正与几名手下在开会。秀念本想退到外面去等着,江子安却让他进屋坐下旁听,似乎并不打算避讳。秀念正想要多了解一些白泉镇的政务情况,这下也是求之不得,便依言搬了个凳子坐下来。
会议讨论的内容其实都是一些很日常的工作,比如东海舰队远征归来,近期白泉镇也要组织劳军活动和相关的民间宣传工作;夏季已到,白泉镇今年的夏粮丰收在望,但也要提前安排好各个村的收割日程以保证效率,以及后续的交粮入仓工作。
这些工作需要镇公所的人到各个村庄去组织实施,内容大多都很繁琐,有些项目在秀念看来甚至有点不能理解,比如为什么还要专门到乡间去宣传东海舰队打了胜仗的事情,这战争八法在千里之外的平户,跟埋头种地的农户们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
不过众人讨论的项目基本都与秀念所负责的事情无关,他作为一个旁听者,而且又是这里资历最浅的人,自然也不敢插嘴发问,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听其他人讨论这些工作的实施方案,打算有机会再向江子安请教其中奥妙。
秀念还没等到向江子安请教的机会,江子安倒是先向他发问了。在会议告一段落之后,江子安便主动将话题转到了秀念身上:“各位昨天应该都跟秀念见过面了,这是我们的新同事,虽然他暂时还没有入籍,但能够在移民营得到乙级上等评定的人,想必很快就会真正加入我们了。”
秀念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在移民营接受培训期间还经历了秘密评定,虽然不清楚这个评定的分级标准到底是什么,但听江子安的口气,自己的“乙级上等”似乎已经相当不错,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争取到入籍的机会。
秀念转念一想,自己在分配到白泉镇之前的表现得到了官方比较高的评价,所以甫到白泉镇就得到了江子安的信任,被吸纳进了镇公所当差,这样的破格待遇应该就是跟这个评定有关了。
便听江子安接着说道:“大家也知道,秀念是日本出身,听说在这次舰队远征平户的作战中有立功表现,所以才会分配到我们白泉镇。不过其中的细节涉及军事机密,我们就不多问细节了……”
秀念听得心跳加速,自己不过是帮忙在海汉军迁离民众期间帮忙维持秩序,充当翻译,这怎么听起来已经是被江子安当作了“自己人”看待。看样子军方、移民营和白泉镇之间的信息传递,肯定是出现了某种程度的错位,以至于江子安误认为自己是为海汉军效力的日本人。
秀念也知道海汉军中的确有日裔军官,他在撤离平户的时候便见过会讲流利九州方言的海汉军官,因此自己被误会为是一直在为海汉军效力,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秀念有些哭笑不得,偏偏这种事还没法跟这些同僚解释清楚。江子安已经将他在平户期间所做的事情定义为“军事机密”,那就算他愿意说,这些人也未必敢听。
既然秀念帮军方做过事,那被分配到白泉镇负责管理这一批日裔移民,江子安还能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所以秀念一到白泉镇,江子安便让他留在了镇公所,而且上工第一天便派他独自外出办差,完全不担心秀念会出什么岔子。
当然了,信任归信任,秀念的能力到底如何,到底能不能胜任这个工作,江子安其实也没底,所以必须要通过实践来验证一下移民营对其评价是否准确。江子安派秀念去走访白泉镇的各个移民安置点,便是要验一验他的成色了。
“秀念,今天去了哪两个村子,有些什么收获,不妨跟我们分享一下吧!”
秀念听到江子安再次点到自己名字,连忙起身应道:“小人今天去了皋泄村与富强村两处地方,查看了他们给新移民准备的临时住处,也跟村长和移民们谈过了,确认这些新移民在当地都已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江子安点点头道:“如果我没料错,这些新移民今天应该就已经开始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