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真正想看的资料还是政体相关的信息,一开始他只是想随便借份资料装装样子,应付一下姜翰,以便后面再设法让他出面去借阅一些其他的资料。不过真拿到这几份资料之后,刘尚还是很快就被其中的内容给吸引住了。
这其中记载的信息,绝大部分都是他以前闻所未闻的,比如海汉派去福建的使团曾在漳州城内遇刺,由此牵出了幕后主使郑芝龙一伙,海汉舰队才直接出手,携明军攻下了十八芝在福建海岸附近的据点南日岛。而之后十八芝向其靠山荷兰人求助,于是组成联军试图夺回南日岛,但再次被海汉军挫败。荷兰可是当年福建明军动员数万人才堪堪能占据上风的对手,但在与海汉的对战中似乎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是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状态中。
大明官方对当年这场战役记述不多,刘尚以前所了解到的信息就是福建明军主导了这场以剿匪为目的的战事,海汉仅仅只是作为提供后勤支援的海商被简略提及,但这显然是与海汉的记录大相径庭。这三份文档中,无一例外都说明了海汉军是战斗主力,而福建明军所扮演的是接受海汉指挥并负责后勤运输的辅军角色,与福建官方在战后发布的公文恰恰调换了角色。
刘尚慢慢查看这三份文档的记述,心中对孰真孰假也基本有了数。海汉的战斗记录无疑要比福建官方发布的内容详尽得多,对于事情来龙去脉,交战双方出动的兵力规模,遇敌时间,战斗过程,战果统计,全都有十分细致的记录。而且后来海汉人先占澎湖,再攻台湾,后来更是一路北上将控制区推进到大明北部,这总不可能也全是福建明军替他们出战打下的地盘。
很显然,福建官府在当初上报朝廷和对社会公布的信息中都有严重的虚构成分,将海汉军的战绩据为己有,而福建总兵许心素也得以在短短数年间由花银子买来的把总职位一路爬升上去。不过海汉方面对于大明官员抢走功劳似乎并无异议,否则只要将手头的各种资料公开出去,冒功领赏的福建官府就得有一大批人的乌纱帽要落地了,说不定现在在福建风光无二的许大人,也会因此而栽个大跟头。
当然了,刘尚也听闻过海汉对福建许氏一族的扶持力度极大,甚至有传闻称许心素就是海汉有意在大明官场上培养的一名高级傀儡。这种说法有多大的可信度且不论,但海汉能够安稳地通过福建海域建立航线,在更北边的浙江、山东建立起据点,这显然与福建官方的配合脱不了干系。只不过这些内幕在南日岛战役的相关文档中并未被过多提及,仅仅只有寥寥几笔海汉派出使团造访当地的记录。
据刘尚所知,那个时候海汉尚未独立建国,福建地方官府便以外国使节的礼仪标准接待了他们,这显然也是不合规矩的行为。不过这跟后面双方联合出兵的举动比起来,倒也不算什么了。
如果要将这段战事改编成说书的段子,刘尚倒是打心眼里觉得合适,他甚至在脑中很快就勾画出了一些可以重点加工的情节,比如漳州城遇刺、南日岛攻坚、海上战联军等等。当时率军作战的钱天敦和摩根都是海汉军中有名的大将,只需以这两人为中心,再加上坐镇后方的文官宁崎,就足以编出一部精彩的大戏了。
“怎么样?刘先生觉得这南日岛战役如何?”姜翰见他久久没有出声,便主动开口问道。
“甚好,甚好!”刘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两声:“不过此战役场面宏大,背景复杂,在下若是要构思出一个完整的本子,起码也得一两个月的时间慢慢筹备,完善故事,不知姜老板等不等得起?”
姜翰当然是希望刘尚越快拿出新故事越好,最好就是能接上星岛战役的档,这样就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客源流失去别的地方。毕竟这三亚港区也不是只有他一家茶馆有说书先生驻场,虽然刘尚演绎故事的能力比另外几家的说书先生强出不少,但如果没有新货,只说那些成年老篇,那他也不比同行强出多少。
姜翰道:“一两个月未免太久了一点,最好是能快些准备,这样我便能早些开始宣传,待你把星岛战役说完,这新书的声势也就造起来了,到时候自然就能有更多的人来捧场。”
刘尚心道你倒是计划得不错,不过老爷我志不在此,大概是待不了那么久了。当然他嘴上不会漏出任何口风,只是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必当尽力而为,不过准备期间所需查阅资料不少,还得要姜老板多多配合才行。”
姜翰问道:“就看这些资料还不够吗?”
刘尚应道:“普通说书先生看这些或许够了,但对在下而言却是不够。这三亚至福建的航线如何,航程几日,肯定需要参考海图资料,不可随口胡诌。海汉军与对手海战,这战船船有多大,载员多少,火炮多少,总得说个数出来才像样。还有福建官府和明军与海汉接触的官员名字,也得一一核实,不然随口编个名字,那就没有可信度了,要是被人揭穿,岂不是砸了招牌?”
姜翰倒也不是糊涂虫,当下便皱眉道:“这些信息,只怕有些已经涉及军事机密,相关资料不是我这等普通人可以查询到的。”
刘尚劝道:“这个不妨事,我们只需尽力而为便是了。总之知道的信息越多,在下编书时便越是容易。有据可考,说出来的东西也更能让听众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