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汤姆道:“曲大人说的道理我都懂,我也不愿让jūn_duì 驻扎在这里白白耗钱,更不想跟大明为敌。但通盛码头的事情,官府必须拿个说法出来,想让我们马上退兵,那就白纸黑字签下协议,尽快执行承诺的条件,免得日后又改口抵赖!这就是我能让步的底线,如果曲大人还有其他的要求,那就请回吧,不用在我这儿浪费口水了。”
祁杰忽然开口道:“缉拿凶手和开放通商倒也罢了,本来也是官府职责,但贵方要求官府对实际损失作出十倍赔偿,这个怕是有点过分了。这钱要赔也该凶手来赔,怎能算在官府头上?”
王汤姆驳道:“抓不到凶手,这责任不是算在官府头上,难道算到杭州百姓身上?不想赔这笔钱也行,那我就换个说法,我这边出兵已经这么多天了,官府就把军费给报销了吧!我要求也不高,一天按十万两银子算就行。”
祁杰听得倒抽一口冷气,王汤姆这狮子大开口着实吓到了他,一天十万,那官府不拿出百万雪花银来,怕是满足不了海汉人的贪婪了。可整个杭州一年的税赋都还没这么多,再说要从官库中调用这么多银子,短期内也很难补上缺口瞒过朝廷。再说目前海汉军这次行动给浙江境内造成直接间接的经济损失,起码也有几十万银两之巨了,这笔银子又该找谁讨去?难道要找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凶手吗?
能让浙江官府将注意力放到巨额赔款上,这就正是海汉想要达到的效果。军方策划了这样一次声势浩大的军事行动,最主要的目的可不并不是为了从浙江官府手中敲诈一笔钱财。抓捕凶手、赔偿损失,其实都是为了最后一个要求开放海汉在浙江境内的通商权做掩护。
一直以来海汉想要的都是浙江这个消费力旺盛的市场,而借此机会让海汉的贸易体系合法化,公开化地运作起来,才是真正做到了收益最大化。至于大火中烧掉的三条帆船和价值有限的货物,以及后续军事行动的经费开支,相较于获得通商权之后可观的收益而言,真的只是可以牺牲的小数目而已。苦肉计所付出的代价虽然不小,但与所能获得的回报相比就显得非常划算了。
而海汉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也是煞费苦心地编了两条浙江官府不可能实现的条件出来,不管是原本就不存在的凶手,还是数目巨大的赔款,站在官府的立场很显然都无法满足海汉的要求,而海汉一共也就只提出了三条要求,如果一条都谈不拢,那议和肯定无望。这样说起来,就算是祁杰这种对海汉一直抱有敌意的官员也会下意识地认为第三条要求相对比较容易实现,从而将注意力放到另外两条难度较大的要求上进行讨价还价。
曲余同事前就与海汉有过密切沟通,自然明白海汉的真正目的所在,当下便出声打圆场道:“以本官之见,这赔款数目可以慢慢再商议,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达成协议,平息战事,恢复各州府的秩序。”
王汤姆点点头道:“曲大人这个提议,我可以接受,但这个协议由谁出面来签?请恕我说一句不太礼貌的话,我还是希望能有品级更高一些的官员来出面签署这个协议,不然其合法性会存疑。”
祁杰心中暗骂粗口,心道老子堂堂四品朝廷命官,现在屈尊降贵来跟你一个敌酋谈判,你居然还敢嫌弃品级太低?如果不是当下身处海汉营中,祁杰真的很想立刻招呼手下将这嚣张跋扈的海汉军官给绑起来好好教训一通。
王汤姆哪会管他心里如何计较,几句话谈完正事,便端茶送客,让他们先回城请示上司的意见。反正现在最着急的不是海汉这边,杭州城里这帮官员若是想拖延时间,那王汤姆也不介意在这里多住几天。部队已经在营地附近临时征用了一处宅院,他也不用屈居在旗舰狭窄的船长室里,每天好吃好住,比在舟山岛上待着要清闲多了,表面上是在执行任务,但就眼下这战斗强度而言,说是在度假其实也不为过。
曲余同和祁杰只是负责谈判的使者,并没有当场拍板做决定的权限,沟通这个份上,海汉已经是寸土不让,他们也只能拿着现有的成果回去复命了。至于杭州城里的大佬们是不是愿意放下面子接受现有的条件,那也不是他们现在能够确定的事情。
送走两名大明官员之后,王汤姆将潘严从后面叫了出来。潘严出身北方,而且已经成了大明叛将,王汤姆也不用担心他会从中使坏,所以这次谈判他特意让潘严在后面旁听,想问问他的意见。
潘严躬身道:“大人,卑职以为城中这些文武官员均未识破大人妙计,否则今日谈判重点便会放在最后一条上,而不会纠结于凶手和赔款。不过听大人先前所说,浙江都司对海汉颇有敌意,恐怕还会在中间使绊子阻挠和谈。”
王汤姆微微摇头道:“这个倒碍不了事,他们凭现有的兵力打不过我们,又担心事情闹大,不能从周边地区抽调更多的部队来杭州作战。要是不答应我们的条件,那就继续耗着,我们这边无非就是补给船多跑几趟而已,正好舰队也熟悉熟悉钱塘江流域的地形,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你说是吧?”
潘严听了这话心里也颇为复杂,作为曾经的大明武将,他也不可能对大明毫无感情,但或许是因为自己站在了强者的阵营中,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脱离了大明武官的这一重身份,眼见海汉在浙江如此强势地“欺负”本地驻军,他却隐隐有一种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