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不知不觉间背脊都汗透了,放下笔来别说手腕手指,就是整条臂膀带着半边身体都酸痛麻木了,袖子抹一把脸,再看那边老工匠和半个时辰前一样,连坐姿都没变,只是脸更沉了。颜真卿倒看不出个脸色,稍稍活动下胳膊,越发恭谨的说道:“在下写完了,请老人家多多指点。”
老工匠重重的叹口气,狠狠的摇摇头,嘴里嘀咕着“怎么说好呢?”开始站起身在颜真卿眼前踱步转圈。直到把颜真卿转晕了老工匠才突然抬头,没头没脑的问:“公子现在手臂还很酸麻吧?”
颜真卿不好意思的笑着轻轻摇头,但下意识的用左手捏了捏右手腕,这个动作被老头捕捉到了,老工匠竟然露出一丝微笑,还是刚才那句话:“那就好,还请公子再重写一遍吧!”
这可就有些耍着人玩儿了!颜真卿再尊老爱幼也不是软柿子,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儿呢,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淡语气说:“颜某愚钝,这些字到底哪里不好,还请老人家指出明白,颜某也好针对性的改正啊!”
“都不好……”老头终于憋出了这句话让颜真卿心里又凉又气,紧跟着老头挠挠头说出个不算理由的理由来:“你写的太慢了,写快点儿应该能好些。”
这算什么主意?还以为你是隐藏的高人呢,合着你的评判标准就是写字的速度!颜真卿终于还是没掀翻桌子,心里默默的告诫自己:看在钱的份儿上,行勒,就按你的审美观好了!既然老家伙也看不出个好歹,我也甭那么认真了!
颜真卿狠狠的剜了老头一眼,眼光要是化成刀子估计就给老头凌迟了。颜真卿这次连墨都懒得好好磨了,随便蘸蘸笔,也甭悬腕了,刷刷点点笔走龙蛇,什么顿笔收笔啦、什么凤头燕尾啦统统看不清楚了,就差把楷书写成草书啦!
一盏茶的时间写完,颜真卿直接从桌上把纸掀起来,抓着拿到老工匠脸前说:“这个如何?”
本以为老工匠会火冒三丈跳起来撕碎这幅字呢,颜真卿都做好了打架的准备了,没想到老头看到这幅字时突然眼冒精光,双手接过去抚着每个字就像看见亲人似的,爱不释手的哈哈大笑道:“就要这个,得用的很。好!好!好!”
老工匠连说三个好字砸在颜真卿心头,都砸蒙了。老工匠如获至宝,抱着这幅字就往外走,扭头看看呆立的颜真卿喊道:“公子的字真好啊,趁着这会儿找到感觉,您再接再厉写剩下那两千常用字吧!呵呵,老朽先去摹刻这些,烧制出泥活字后再来取。”
你找到感觉了?我可没了感觉了!
颜真卿远望老头抱走的字,再对照桌边前两幅字,眼前一黑差点儿喷血,自己的世界观都要被老头扭曲了。颜真卿两个拳头狠狠的砸在桌上,敲得咚咚响,真希望这桌子就是老工匠的头。
这时候一串银铃般的嗤笑从屏风后面传出,颜真卿猛地一惊,清醒过来转身看去,才发现这印刷工坊的正堂内还藏了人……那是个娇媚高挑的女人!眉宇间三分病态像是操劳过度,身段妩媚却衣着朴素,举止轻飘却不施粉黛,没有女子常用的团扇遮脸,却手里拿个古怪的能够活动的复合尺子。
而最显著的特征,是这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颜真卿知道自己不该看到那里,连忙半转身弯腰拱手礼,口称:“这位夫人从何而来?颜某不知这堂中还有旁人,多多冒犯了!”
“什么夫人?本姑娘很老吗!”女子假装生气道,但不自觉的还是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又噗哧笑起来,径自走向堂上的太师椅坐了,撇着隔八丈远的颜真卿说:“你这书呆子真逗,有省事儿的方法举手之劳就能赚无数的字版钱,干嘛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写?还平白被工匠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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