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微微皱眉,白天撞见邓霖后,他的手中确实拿着一壶酒,当时找的借口是出来买酒御寒,似乎也没什么破绽啊。
邓霖显然看出了胡滢的不解,不慌不忙的补充道:“您不该摇那酒壶,因为半瓶子酒是会晃荡的,所以从那酒水晃荡的声音,我能判别出酒壶里最多还是三成酒。”
胡滢恍然大悟,轻捂着自己的额头,仿佛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邓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出来买酒绝不会只买小半壶,所以那酒已经被人喝了一大半了。”
天寒地冻的,要犯早已经被冻得半死,一旦被方啸绝救走后,根本无法走动,事发仓促,也没有时间找地方给他暖身,灌半壶酒下去显然是最有成效的方案了。
“难怪我走后,你能找出正确的方向追了下去。”胡滢颓然说道,露出了深深的皱纹,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十岁似的。
看到了胡滢的老态,邓霖的眼中也露出一丝无奈,他起身端起了胡濙的茶杯,倒尽了杯中凉水后,又帮他满上了热水,然后才说道:“不错,无论是谁,被灌了大半壶酒后,不免身上都会发出点酒气。更何况当时大街的两侧所有店铺几乎都关着,根本就找不到酒谱。所以我稍加辨别后,便能找到逃离方向。”
胡濙默然的举起了茶杯,可是举到一半却又凭空停了下来。停歇了片刻后,他居然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一旦入口,胡濙却仿佛没有丝毫感觉似的。
“好苦的茶,只有入喉后,才能感受他的甘甜。”胡濙绝口赞道,脸色也红润了一些。
看着悬而未决的胡滢,邓霖的心里本也不是个滋味。可是当胡滢说完这句话后,邓霖便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人生中有很多很多的坎,最难的是抬脚的瞬间,可是一旦越过去了后,便会觉得轻松起来。拿得起,也要放得下。显然,胡滢已经越过了那道坎。
“世叔已经不在意方啸绝了?”邓霖试探的问道。
酒必定是方啸绝要求胡濙准备的,说是为了给朱高熙世子暖身,实际上则是为了引出邓霖。方啸绝究竟是何用意,为何要单独告诉邓霖这个线索呢?
胡滢必然事先并不知道方啸绝的本意。方啸绝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算准了邓霖会跟着进入甬道。所以方啸绝并非是想留言给邓霖,而是想留言给胡濙。他这么做的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胡濙出卖了。原本一直躲在暗处的胡滢一下子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我手上有你的把柄,以后我们天人隔一,各行各的路。这意味着方啸绝的背叛,意味着两人之间的决裂。故此当胡濙知道邓霖进入吴季伯处后,便知道自己已经被邓霖怀疑上了,从此推算出方啸绝必然留下了某些线索。随着仕途不断的浮沉,胡滢绝对是个明眼人,所以才算准了邓霖的到来。
“人各有志,何必勉强。本来人与人的合作就建立在利益上的,方啸绝既然有自己的想法,那就随他去吧,我何必在意他。”胡濙洒然说道,然后起身又找了个空茶杯,为邓霖也满上了一杯后,才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邓霖恭敬的接着茶杯,捂着自己的双手,暖意马上顺着手臂蔓延到了全身。
胡濙的面色也越来越好,眼光也愈发的灼热,半响后开口说道:“邓霖,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小看过你,可是事实证明我还是低估了你。最令我惊讶的是,你居然能够从我手中的一壶酒就,这唯一的破绽你就能抓住,你实在是个天才。”
邓霖却摇头回道:“您错了,其实我早就怀疑上你了。”
胡濙顿时一愣,不可置信的扬起了眉头问道:“原来我还有破绽?在哪?”
邓霖答道:“您生日那天,破例陪我喝酒,您还记得吗?有人送来了一直烤焦的猪头。”
胡濙的眼光一下子放到了老远,他在尽力回想着过去的事情。半响后,才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邓霖的话,可是刚点完头后,又摇了摇头,显然没有发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邓霖却马上说出了答案:“众所周知,郑和是穆斯林信徒,可是穆斯林是不吃猪肉的,他怎么可能送来一只烤焦的猪头来刺激世叔您呢?”
胡濙恍然,听罢连连点头说道:“不错,确实是我漏算了。”
“世叔您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所以那时候开始我便开始怀疑您了。”
长叹一声后,胡濙说道:“不如我们来个爽快,说说你是如何破解的。”
窗户纸已经捅破,胡濙索性悠闲的端起了茶杯,细细的品位着,显然他的内心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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