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阿福消失的背影,胡濙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脸上的皱纹凸显了出来。很明显,那只活生生被烤掉的乳猪的样子依然还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在邓霖的心目中,原本神圣般存活着的世叔,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就是宠辱不惊,不动声色,此刻看上却像顷刻间从天上返回了人间。世叔老了!从来没有注意到他头上的白发早就布满了两鬓。天理循环,没有人能克服生老病死的障碍。胡濙显然也不能,一向唯唯诺诺的他,始终处事低调,不想还是在生日当天被人诅咒。
那朱棣呢?自从跟从了朱元璋戎马了半辈子后却只能被封为燕王。论才能,论功绩,他无不是在那些儿子中脱颖而出的。可是朱元璋却选择了长子朱标。
长幼有序,朱棣没有话说,即使朱标是个残废,只能永远坐在椅子上,他也只能认了。可是这个大哥却不争气,英年早逝,这下该轮到他了吧?
可是朱元璋却出人意料的选择了朱标的儿子,也就是建文帝朱允炆。忍!还是需要忍,忍一步海阔天空,只要能活着,那就多忍会吧。却不想建文帝为保皇位,居然强硬的采取了削藩的政策,于是朱棣怒了,他不怒则以,一怒则必定怒发冲冠。已经不能再忍!再忍下去,连命也要被忍没了。
四年零六个月的靖难之役后,朱棣终于拿到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励精图治,终于创造了永乐盛世。可是现在他也老了,在位二十年后,他显然力不从心了。北方蒙古余孽依然蠢蠢欲动,为了子孙的安定,托着依然老迈的身躯,他还是毅然北伐。他决定超越自己的父亲朱元璋,他一定要留给自己的儿子一个良好的环境,一个完整的天下。一个没有外患,没有内忧的天下。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同病相怜,看到了神色颓然的胡濙,邓霖突然也很同情起朱棣起来了。人生在世,寥寥至多三万多天,是该做些事情出来,才能让此生无憾。
“世叔,您也别当回事了,也许就是谁的恶作剧了。”眼见着颓废的胡濙,邓霖希望能开导一下他。
邓霖就是这样的人,他乐观,他友善,当在困难面前,他总是先想着别人。此行拜访前,他计划中想得到答案的三个问题,胡濙却一个都没有解答。可是当胡濙沉沦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别人开心就是自己开心,别人开心了后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
胡濙终于回过了神来,苦笑了一下后才说道:“你以为我胡濙看到一只死猪都会害怕的吗?”
邓霖连连摇头说道:“我当然知道世叔只是怜悯起这头乳猪罢了,真的是暴殄天物。”
胡濙哈哈一笑,神情终于完全恢复了过来,笑问道:“不知道你还有喝酒的雅兴吗?”
邓霖刚想点头,脸色却是微微一变,因为他又听到了那阿福的脚步声。眼光转向拐角处,果然不一会儿,阿福再次出现了。
这次阿福却没有像之前离开时的忐忑不安,看得出胡濙平时调教的很有成效。胡濙早就恢复了先前的神情,依然微笑的看着阿福。只有邓霖在一旁看得清楚,此刻胡濙的笑容至少不像之前的那样自然了。
阿福的手上却是空的,当他看到胡濙微笑的脸庞时,似乎也暗暗出了一口气,然后轻声禀告道:“主人,刑部尚书吴季伯在门外,说来为主人拜寿。”说完后顿了一顿后,又补了一句:“但是他似乎没有带礼物来,双手是空着的。”显然阿福刚才受到的惊吓也不轻。
邓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李家的人毕竟还是来了,该来的都来吧,正好可以见机行事。岭南李家究竟是敌是友,始终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邓霖不禁想起了日前和吴季伯的交往,也许吴季伯是个最好的突破口了。想到这里,他摸了摸鼻子,当手收回后,脸上已经恢复了先前的神色。
胡濙听完了阿福补充的那句话后,不禁哑然失笑起来,笑骂道:“阿福,我还没这么脆弱吧。”说完也不等阿福的回应便正色说道:“快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显然,阿福带着吴季伯走了捷径。
“哈哈哈哈,偶然得知今天竟是胡老的寿辰,我这个晚辈只能不请自来讨一杯酒喝。”吴季伯一脸的红光,人还没出现,爽朗的笑声就已经传了进来。
阿福知趣的办了张凳子过来,然后乖巧的离开了。胡濙也站起了身来笑脸相迎。毕竟论官职,两人均是六部尚书之一,不分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