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过任何一个画面对嬴风造成如此大的震撼,以至于他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的人连一开始为何要叫他的理由都忘记了,倒是凌霄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话,主动去问:
“叫我做什么?”
嬴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常,反问:
“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凌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好像是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到这里,就感觉心灵非常平静,情不自禁就这样了。”
“那是神的力量,神会使我们的灵魂平静,每一个走进教堂的人都会受到神恩的感染。”
一个声音缓缓响起在教堂另一头,二人双双看去,就见一个牧师打扮的人从一侧的窄门走出来。天宿人到了成年是看不出年龄的,但这个人眼中的阅历,却可以让人断定他这一世已经走过许多个年头,岁月在他不变的容貌上沉淀出无形的痕迹。
他走过来,仔细地打量了二人,“你们都是第一次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哦,”凌霄连忙把手里的册子递过去,“我来自璧空,我们校长要我把这个册子带给凌星,说这是他的遗物。”
牧师大概也是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一听之下便愣住,迟迟才接了过去。
他翻开第一页,在一张张空洞麻木的脸上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是了,这是他的毕业纪念册,他听他提起过一次,他说要去取,但又总是因为一些事没有去成,想不到时隔这么久,还会有人把它送过来。”
他又抬起头,望着凌霄沉思,“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也是在站在你现在站的这个位置,那时的他情况很糟糕,连神都无法照进他内心的阴影,虽然活着,却有如行魂走肉一般。”
“我留他在这里住了下来,向他传授神的意志,是神把他从人生的边缘拉了回来,他一天比一天充满生气,甚至帮助了许多痛苦的人走出阴霾,也赢得了人们的敬仰。”
凌霄瞄了眼嬴风,他也听得无比认真。
“我们能去他生前住过的地方看一看吗?”
牧师合上册子,“你们跟我来吧。”
凌霄和嬴风跟着牧师,穿越刚才那道窄门,到了教堂的后面。
“他居住过的房间很小,因为精神充实,我们不需要太多的物质就能满足,”说完他推开一扇门,一个果然看上去很小的房间呈现在二人面前。
但房间虽小,却被各种各种的东西井然有序地填满,让人既不觉得简陋,又不觉得拥挤。
“我有固定打扫,所以房间很干净,你们随便坐吧。”
凌霄环视了房间,一个上下铺,一张双人书桌两把椅子,就几乎占满了所有空间,除此之外,就是在墙壁上凿出的书架,到处都是书。
“你们住在一起?”他好奇地问。
“哦不,”牧师也顺着他的视线把目光移到了那张上下铺,“我的房间不在这里。”
“那他还有别的室友?”
牧师缓缓摸过床沿,“这张床是后来才加上的,这里住过一个很特殊的人。”
“特殊的人?”
“是的,”牧师道,“凌星抚养过一个孤星。”
“孤星?”凌霄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从进屋后始终没有说过话的嬴风把话题接了过来,“孤星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精神疾病,被称为孤星的人,会呈现出一种返祖性人格,没有人类的感情,更无法与人产生共情。是以他们没有同情,怜悯,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只有服从,只要收到命令,哪怕对手是没有抵抗能力的人,也能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这种情感缺失的人平均五百年才会出现一个,同样是五百年,天孤星会运转到天宿星与炙阳的延长线上,三颗星三点一线,所以人们用天孤星的名字为其命名。孤星没有爱的能力,当他们觉醒后,会在雏态中找一个最强的人杀死,一次性获得对方的能力,成长为最恐怖的战斗机器。曾经有一个孤星,一个人毁灭了临星一个小国,就是自那次起,国家才开始意识到这种缺陷型人格的力量。”
牧师赞赏地点头,“你说的很对,相传古时候,天宿人有一段时期表现得就是这个样子,曾经我们人人都是孤星,后来大家都进化了,孤星也就成为了真正的孤星。孤星觉醒后会残杀同类,任何一个学校都不能收留,本来应该由军方接手,但凌星认为军方的培养会使他变得更无情,于是由教会出面协议将他留了下来,由凌星抚养到觉醒,然后交给军部。”
“可能你们不懂得真正的抚养是什么意思,宗教在天宿属于完全外来的事物,为了学习神的旨意,我曾经克服灵魂牵引,到访过周边很多星球,在他们的社会结构里,每一个雏态都由他们的家人抚养长大,事无巨细地教会他们做每一件事,而在我们的种族里,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但凌星却做到了,身为一个雏态,无微不至地抚养起了另一个雏态,教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允许的,教他如何以一个正常人的感情去思考,在永远都无法理解亲情的天宿人中,他们成为了真正的家人。”
牧师抬头,“你们看到的这些书,都是凌星找来帮助他学习人类的文化,他说孤星永远不可能理解人类的感情,但至少可以通过书籍学会人类的规则。在他的影响下,那人养成了阅读的习惯,有任何东西不懂,都会去书里寻找答案。”
凌霄的目光落在书架,又下移到桌前,似乎能够看到有两个人背对他坐在桌前,一个人在为另一个人一行行念诵书中的文字。
“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一定见到了院子里的花草,那些种子也是凌星让他从各个星球带回来的。在教会与军方的协议里,孤星每年至少要随军出征一次,让他尽早学习作战的技巧,再加上孤星没有灵魂牵引的存在,他也经常一个人做星际旅行。凌星要他每到一个地方,就把当地的种子带回来,希望藉由这种方式,让他懂得外星球并非只有资源和杀戮,也有这样美好的生命存在。”
“那凌星后来到底为什么会被处死?”凌霄急切问。
牧师面色凝重,“那年我像往常一样出发去临星学习教义,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失踪了,用尽任何方法都无法找到。”
“教会认为这件事与军部相关,但军方不肯承认,直到军方下令秘密暗杀凌星的消息传出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军方才公布没有暗杀,而是处以死刑。”
“可是他还是个雏态啊,”凌霄还牢牢记着这件事,“不是说雏态死亡会魂飞魄散吗?”
“没错,”牧师突然变得有些愤慨,“所以法律上根本不允许判处雏态死刑,可军方只说处死的时候他已经不是雏态,却给不出任何凌星成人的证据,也不肯公开与他结契人的身份,这件事让教会和军部的矛盾激化到了,这么多年来都悬而未决。”
“那他养大的那个孤星呢?”
“不知道,他跟凌星一起彻底消失了,我们再也未能得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很可能是被军方当做秘密武器雪藏了,现在不知道正战斗在哪个星球,”他义愤填膺地说,“他们一向这样,战争就是他们生存的唯一意义,总有一天神会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做出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