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芷略加思索,说:“大家相交一场,你能来找我,也是信任我的意思,我再没有冷眼看着的理儿,能帮的总要帮一把,不用说什么感不感恩的话。不过咱们都在宫里,万事都不方便,我记得你家就你和你妹妹两个,真有个什么事也是作难,不如我给家里人送个信,我姐姐、姐夫虽没什么本事,好歹认识几个人,也能帮着跑跑腿。”
柳叶本来只想借几个钱,现在又得了个意料之外的好处,自是大为感激,但她素来少言寡语,只记在心中,嘴上道过谢,接过苏兰芷给的五十两银票,又重复两遍苏兰芷家的地址,确认无误后,整理一下仪容,匆匆走了。
苏兰芷找来关系比较好的太监王贵,央他晚上到自己家捎信:“我们家在织染局胡同,进胡同口左手边第三家就是,劳公公告诉我家人:若是有姓乌苏里的人来,就让姐夫帮忙找个好的接骨大夫,她家的事,姐夫费心帮着周全周全。”
太监们很多并不在紫禁城内居住,因而不得出宫的宫女们常托他们带口信,宫闱内幕是严禁传播的,但宫女和家人的联系并不禁止,只要不夹带东西,一般也没人去管。帮人捎信这事王贵也是做惯了的,当即应下不提。
次日早起,苏兰芷洗漱起来,给各人分派好活计,眼瞅着她们做完,一时无事,就回到自己房间里做针线,她如今正在绣一幅麻姑献寿图,用的线粗细不一,最细的仅有一丝,全要自己分线,连用的针都是根据需要自己磨的,绣起来极费眼睛,她每天只能做一点。
正忙着,柳叶过来答谢,苏兰芷问:“你阿玛怎么样了?”
柳叶二话不说,跪地上给苏兰芷磕三个头,苏兰芷猝不及防,一时间没拦住,她已经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感激的说:“多些姑姑,姑姑的家人帮我阿玛请了大夫,他的腿也接上了,大夫说,只要好生休息保养,虽不能全好,好个**分是没问题的,也不会影响日常生活。我们一家都记着姑姑的恩情,我额娘让我替她给姑姑磕头……还请姑姑放心,等我阿玛养好腿,就能出门做事,我们家借姑姑的钱一定会还,只是要姑姑宽限些时日……”
苏兰芷点点头:“你阿玛要卧床静养,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期间最好别下地,好生把腿养好是正经,等痊愈再干活不迟。我如今并不缺钱花,你很不用急着还钱,若是还有剩余,让你家人给你阿玛额娘买些好的补补身子,有什么为难处,再来找我也使得。”
柳叶含着泪郑重点头,苏兰芷淡笑道:“快把眼泪擦了,当着掌事姑姑的面,你也敢哭,就不怕我让人打你板子?若是没有别的事,赶紧去干活吧。”
柳叶不好意思的侧过头把眼泪抹掉,给苏兰芷行个礼去了。
苏兰芷笑笑,又低头一针一针绣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眼睛有些酸,脖颈也低的难受,才揉揉眼睛,准备起身活动活动,一转头,却看到门口一个明黄身影,立马条件反射的跪下请安:“奴婢叩请皇上万福,不知皇上圣驾驾临,奴婢失仪,请皇上恕罪。”
皇帝不在意的挥挥手,径自走进房间,在绣墩上大马金刀坐下,扯过苏兰芷的绣活细看,上面只绣了些五彩祥云,也看不出绣的是什么,就随手丢到一边,说:“你倒是悠闲,还有闲心做这些。昨天不是见家人了么?你家里人怎么样?”
“劳皇上动问,奴婢家人都很好。”苏兰芷低声回道。
皇帝笑了笑:“朕有时候真羡慕你们,每日埋头做事,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就不用多思多虑,哪像朕,就没个清闲时候,朝堂也好,宫里也好,总要给朕找些事出来,就见不得朕顺心,朕这个皇帝,活的竟不如你一个宫女自在!”
苏兰芷飞快抬眼扫了皇帝一眼,只见他虽是在笑,却有种说不出的意味,眉头又是皱着的,苏兰芷想起,她好像从没见过皇帝眉头舒展过,幼主登基,大权旁落,任何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君王都不好受吧?她不及多想,一些话脱口而出:“皇上说笑了,您看奴婢自在,只因您未曾见过奴婢为难的时候,奴婢一家都是包衣,连身家性命都不能自主,奴婢说句诛心的话,倘若能自己做主,谁又愿意做伺候人的活计?都是命罢了。皇上您是天上的云,奴婢这等人就是地上的泥,谁都能来踩一脚,奴婢求得不过是一世安稳,家人平安,不被人作践而已。皇上您是万民主宰,肩上扛着江山社稷,担子自然比奴婢重,您自有您的雄心伟略,羡慕奴婢这等小人物的生活,大约是一时新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