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裹着毯子,看我似乎还比较相信她,一直紧绷的情绪这个时候也稍稍平静了一些,这才慢慢说道:“你也知道,在你们来之前,我刺杀了亦——亦雄,但我不是真的要杀他,我只是为了——为了保护他。”
“什么意思?”刺杀他,还是为了保护他?
她说道:“在昊焉公主带着亦雄回到王庭之前,其实已经有北匈奴的人来到这里,不过不是大军南下,而是派了一些武功很厉害的人渗透到了王庭,他们找到了我,而且在我的食物里下了毒,等我中毒痛苦不堪的时候,他们再出现给我一点解药缓解了痛苦,然后告诉我,那种毒药是要隔一段时日服用解药,否则就会肠穿肚烂,死得很痛苦,我当然怕得要命,所以他们要我做什么,我也只有答应。”
“他们要你刺杀楚亦雄?”
“是,也不是。”她对上我有些疑惑的目光,说道:“他们只说,昊焉公主过一阵子会带回一个男人,他们给了我那种毒药,要我投放到那个男人的食物当中,可是,我并不知道,昊焉公主带回来的人,会是亦雄。”
我默默在心中琢磨了一下,算起时间,北匈奴的人带着楚亦雄在洛水,应该是遇到了追赶而来的昊焉,被她救下了楚亦雄,那么这些人自然不甘心失败,但有强悍精明的昊焉在他身边,也不容易下手,所以他们转而将下手的机会转向了王庭,也就瞄上了宜薇。
这样说来,她的这些话,应该是可信的。
于是我对她说道:“你继续说。”
“当时,我一看到亦雄,心里就后悔了,我——我不忍心下手害他,就算,就算当初他眼里只有絮云,完全没有爱过我,但——”
看着她一双美目中泪光点点,我多少也能感觉到她心里的感受,终究还是——爱着他,哪怕恨过,怨过,无数次的撕心裂肺的痛,可是心中那个人的身影却还是抹不去,更何况,楚亦雄并没有真正的负过她。
“那你是怎么做的?”
宜薇道:“我就一直拖着,况且,亦雄的饮食都是昊焉亲手过问,就算想下毒,也找不到机会,等后来北匈奴的大军逼境,单于赶回王庭将他们击溃后,这里的局势才缓和了一些,而那个时候,那些人就逼着我马上毒杀亦雄,否则就杀了我,我也没有办法,眼看着那天晚上单于和亦雄喝酒,而正好是叫我去服侍,我这才逼于无奈,往酒里下了毒。”
“然后呢!”
她轻轻说道:“其实,我送酒去的时候,才是我和他分开那么久,第一次见面。我看到他看到我的时候,露出的那种神情,还有那种很痛的样子,我真的——”
她说着,泪水夺眶而出,只能用不断颤抖的双手捂住的脸,但单薄的肩膀还是不停的抽动着。
我看着她,心里多少也明白她的感受,伸手扶着她的肩膀,其实她说不下去,我心里也已经明白了,她不忍心给楚亦雄下毒,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毒酒已经在她的手上,也许楚亦雄已经拿了起来,喝,是他死;不喝,是她死,在那一刻,她心中的煎熬与挣扎,只怕不是我这个局外人可以领会的。
“所以,你假意疯癫刺杀了楚亦雄,其实是为了打翻那杯毒酒对不对?”
“嗯。”
“那你现在,身上的毒,解了没有?”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眼中充满了那种刻骨的惊恐,拼命的摇着头:“没有!没有解,在被圈禁的时候发作了一次,我熬过来了,但下一次我肯定熬不过去,他们说过,这毒发作三次得不到解药,就会死!鸢青,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也不想再受那种痛苦了,我熬不下去了。”
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我也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不知那到底是一种什么痛苦,几乎让这样一个女人崩溃,但是——“可你也不该来找我啊,你应该去找呼延郎,让他抓住那些北匈奴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拿回解药啊。”
“不,我不能去找他,也不能说出来,”她立刻惊恐的说道:“你不了解他,我跟在他身边这些年,看得太清楚了,他对背叛自己的人,从来不手下留情,他处置叛徒的那些酷刑,你根本想不到,如果让他知道我和北匈奴的人勾结,哪怕我是被胁迫,他也绝对不会放过我。他的手段,会让我生不如死的!”
看着她那种深入骨髓的惧怕,我一时沉默了下来。
“鸢青,只有你,当初你那样背叛了他,甚至火烧了匈奴的粮草,他都没有杀你,还对你那么好,你在他眼中是不一样的。这件事,只有你去说,我求你,你帮帮我!”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反反复复的想她刚才说的每一句话,然后慢慢说道:“好,我去帮你跟呼延郎说。”
“真的?!”她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我,眼中全是惊喜。
我慢慢的站起来,走到帐篷的门口,那儿置着一个小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些简单的用具,也有匈奴人几乎不离身的弯刀。
我不在身上带这样沉重的兵器,所以这把弯刀我一直放在桌上,没有动过。
宜薇看着我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整个人有些发怔,我伸手拿起那把弯刀,虽然掌心还有扎进伤口的碎片,但我也没有扔掉,只是耐着那伤痛,一点一点将刀拔了出来,慢慢的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既然你都已经被毒药折磨成这样了,怎么能以一己之力从圈禁的地方逃出来,而且,还逃过了那么多人的耳目,找到我的帐篷里来?”
光亮的刀身映出了身后的场景,也映出了这个女人苍白的脸上慢慢凝重的表情。
“苍”的一声,刀已经出鞘。
“若不是有人暗中助你,你能逃得出来?那些人现在在哪儿?等着我抓我?还是想在王庭干什么?!”
我的话音刚落,营帐突然被人掀开,立刻有几个人冲了进来!
那些人全都穿着匈奴士兵的衣服,但显然,他们不是南匈奴的人,宜薇一看到他们闯进来,立刻说道:“就是她,就是她!”
他们,就是北匈奴渗透进王庭的人?!
我下意识的立刻就要大声呼叫,这些人我显然是对付不了的,只要大声呼叫,只要外面的人听到,情况也不会那么糟糕。
可是,就在我刚刚一张嘴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顿时手脚一软的跌倒了下去,而喉咙里,也干涸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恍惚间,还看到那张苍白的美丽的脸慢慢的凑了过来,眼中全然是讥诮的神色,说道:“真难得,居然这样都被你识破了,不过——亦雄的饮食有昊焉照顾,我们动不了手脚,你的,就容易多了。”
我瞠目结舌——刚刚那个侍女端进来的热汤!
该死!他们竟然从那个地方下手,而我也没有想到宜薇会勾结北匈奴的人来对付我,竟然完全没有提防这一点!
强烈的眩晕感一波一波的袭来,我终于还是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在一片黑暗当中,最先感觉到的,还是掌心的一点点刺痛。
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而这一紧,立刻有更深的痛从掌心传来,震得我一个激灵,几乎是立刻就清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灰突突的房间,出了一扇木门,还有屋子中央的一张小木桌和木凳子,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显得空荡荡的,这间屋子,显然是用来关人的。
这时我才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是蜷缩在房间的角落,脚被麻绳捆绑着,反背着的肩膀很酸痛,动了一下也动不了,也是被人反绑着。
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