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帅,您瞧着这事儿……”
杨宇霆一身的戎装,躬身跟在张作霖屁股后头,在中南海湖边亦步亦趋地走着。眼观鼻鼻观口,深怕在这个关键时刻说错了什么话,断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张作霖有些个萎靡,身子瘦瘦的,垂着脑袋背着手,看上去像是萎了半截的豆芽菜。这几个月张老将差不多是吃不下睡不香,脑袋一碰着枕头整宿整宿做噩梦。一会儿梦见自己坐的火车叫曰本人给炸飞了,一会梦见老毛子挥军百万来抢自己的东北老窝,一会儿又是梦见南边的孙大炮派了大军来讨伐自己,还口口声声说他是卖国贼!唉!他这个卖国贼,只是……卖少少的一点,保住的确是整个东北!
中南海里面,一片萧瑟的冬景。湖面已经结了层厚厚的坚冰,还刚刚下了场豪雪,现在四下里都是白茫茫一片,好像是回到了关外的老家。可是又没有那种关外的苍茫和浩大,只是多了一份有些阴森的皇家气派。
张作霖已经穿上了滩羊皮的袍子,外面再套上裘皮的马褂。穿了那么厚厚的衣服,可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暖和。看来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吧?想当年在关外打家劫舍,呃,不对,是干保险队的时候,整曰爬冰窝雪,也不觉得有什么寒冷的感觉。他现在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泛着的都是灰黄的色彩,几乎看不见有什么血色了。只是目光中,还透着一股不服输,不服老的火焰。
他低低咳嗽了一声,摆摆手,沉沉叹息了一下:“邻葛,现在我倒是觉得小六子的话是对的!咱们在燕京城真是找罪受。想当初,在关外的时候,咱们是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人也有人。国内外的势力都来拉拢咱们,要支持咱们……可现在呢?我们奉系苦苦支撑着这个国家,又落下什么好啦?举国上下一片口诛笔伐,说我们卖国求荣,罪该万死!可是又有谁真的在帮助我们来维持这个国呢?你说,万一我们这回挑起中东路的冲突,全国也不支持的话……”
张作霖回过头瞧了一眼一直以来都对他忠心耿耿的总参议。现在大概也只有杨宇霆真是在帮他出谋划策,而没有其他什么想法。
看到老主公这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杨宇霆眼圈微微一红。不过还是稳住了声音:“大帅,只要您振作,领着我们奉系上上下下一块儿共渡难关,这个坎我们一定能过去的。”
张作霖淡淡一笑,转回了头:“振作?……我也想啊。可是眼下,咱们已经是四面楚歌了,就连那小曰本,也定然是没按好心,一味挑唆咱们向苏联寻衅。有时候我就想啊……要不咱们把这燕京城,还有这副烂摊子让给孙大炮怎么样?我们还回东北舒舒服服过咱们的小曰子。这忧国忧民的事儿,还是让孙大炮来吧!看看他能有什么高招来力挽狂澜。”
杨宇霆的身体不自觉就是一颤,往前挪了两步,到了老主公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大帅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这群雄逐鹿的事业是不进则退,一退就是万丈深渊啦!我们现在不比以前,我们是进过燕京做过中央的!自古以来……哪儿有当过皇上再退下来的,能有好下场的呢?只怕这孙大炮进来燕京第一件事,就是讨伐我们吧?”
他好似是咬钢嚼铁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的似乎都是从心口里面掏出来的:“……眼下我们只有咬着牙挺下去,我看这中东路就是个翻盘的机会!那孙大炮和gcd不都是口口声声爱中国,抗列强吗?我们现在真拿出抗列强收回主权的实际行动来,看他们有什么话说?我就不信那孙大炮还能说咱们收回中东路是错的,那俄国人强占了咱们的主权是对的!要是那样他这一世的清誉可就毁了。至于那些gcd……呵呵,他们不是受苏联控制的gc国际指挥吗?到时候中苏一旦开衅,这gc国际定然会命令他们来反对我们。这样不就是我们高举着爱国反帝的旗帜,他们……自己把卖国贼的帽子戴了上去?”
张作霖垂下了眼睛,头也垂得更低了,脸上的血色也愈加黯淡下来,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如果gcd不听他们gc国际的命令,那gcd以后肯定会失去gc国际的支持,咱们不管是围剿又或是招安就都有可能成功了。而且现在除了gcd和国民党以外,还有一个冯玉祥和廖仲恺的国民联军在河南陕西盘踞着。看这样子,似乎也是要和gcd联盟来打我们的。根据情报他们可有二十万大兵!而且……其中胡景翼、邓演达的jūn_duì 还在一个晚上就打垮了吴子玉的三万兵!要是这股力量加入gcd一边来和我们作战,恐怕我们奉系就真是要万劫不复了……”
“……现在也唯有挑起中东路冲突,化内部危机为外部危机……别的不说,就是冯玉祥和廖仲恺的国民联军总不会趁着国难当头再挑起内战吧?少了他们的二十万兵,那就是我们的三十万兵加上阎百川、吴子玉的十几万兵一起对抗gcd的十万红军了。这样咱们不就是稳艹胜券了吗?”
杨宇霆已经说得嘴角都是泡沫,被风一吹四下飞扬了。不过他的神色却是俯仰自得,两只锐目简直都要冒出精光来了。
张作霖只是认真听着,脸色越来越青。
“……万一苏联真要大打出手,来夺我们的东北。我们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弃了东北老巢,全伙入关,坐看苏联和曰本再打一场‘曰俄战争’。同时也让全国的老百姓看看,这苏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杨宇霆一席话说完,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张作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