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好, 也很温暖。
葛霖往下望,看到了自己的脚。
他正赤脚站在青石一样的地面上,道路很宽敞,打磨平整的石面很凉。葛霖不自在地蜷了一下脚趾,没有鞋的事实令他有不安全感。
“你疯了!”
一只手伸向葛霖,似乎要把他拽回来。
葛霖敏捷地避让, 同时脚趾也踩到了石头之外的沙地上。
“席瓦南德的路只有神殿里的人才能走, 你差点犯下大错!”试图拖拽葛霖的人,有一身黝黑的皮肤, 脸颊上有细小的鳞片, 四肢修长。
蛇兽人, 葛霖想。
最明显的特征, 就是脸上那对情绪激动的时候显露的竖曈了。
“你是哪个队伍里的人, 怎么这样大意?”蛇兽人看到葛霖没有反应,有些生气了,但他还是压着声音,不敢引起别人的注意。
葛霖不说话只是因为他在确认, 这个幻境到底是什么性质。
他没有来到这样的地方, 也没看过类似的图片, 所以幻境不是以他的记忆为基础构架的。可是也不能完全证明没有联系, 不然为什么第一个来跟他说话的人, 是蛇兽人呢?
——最近出现的,让葛霖印象最深刻的陌生人,不就是使用蛇兽人躯体的亚戈隆?
如果这里跟他的记忆有关, 肯定还会出现类似的东西,看似毫无关联,却又能找到共同点。西莱大陆的精神魔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葛霖并没有概念。
事实上这里的人能够看见自己,还能与自己对话,已经很让他惊讶了。
真实的温度,真实的风……
葛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向蛇兽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蛇兽人眉头舒展了一下,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葛霖跟着他过来。
“我要在这里等人。”葛霖低声说。
“是神殿的祭司吗?”蛇兽人有些吃惊。
葛霖微微摇头,并不说话。
蛇兽人却像是认定了什么一样,笑容有些变味了,就像街边路过的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有礼貌,却很生硬疏离。
“真是抱歉,打扰你了,我还需要整理献给神的祭品。”蛇兽人裹紧披风,匆忙走了。
葛霖看到他一路上都在向别人行礼,态度恭敬又谦卑。
大部分人傲慢地点点头,还有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席瓦南德是个等级分明的地方,没有穿鞋的人只能走在沙土与泥地上。
佩戴着华丽宝石的祭司,坐在四人抬的躺椅。身后还跟着神殿的侍从,分别捧着物品,打着遮阳的罗伞盖。
织造精美的鲜艳布料,带着浓浓的熏香。
还有美丽的少女走在最前面,抛洒着鲜花。
“赞美月神阿尔德尼。”
路人都停下脚步,向这位身份高贵的祭司行礼,脸上都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多一分,也不会让人挑出毛病。
只有真正的虔诚者,才会跪下来叩拜。
于是席瓦南德的集市上,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看起来有身份的人们,都含蓄地应付着,仿佛是一幅油画里毫无特征的背景;膜拜跪倒的人,处于人群的最外围,甚至停留在角落里,他们的神态虔诚,额头贴着地面,完全不敢抬起。
月神祭司这一行人走后,集市又恢复了正常。
这种正常,很容易用肉眼辨别出来——
图腾无所不在,衣服、配饰,鞋子、甚至是物品上。
人们被无形地划分成不同类别,只有遇到与自己一样的人,才会显得“鲜活”,否则就只维持表面上的礼数。
他们并不在意那些赤脚者,只有谦卑的行礼与大声赞美神的声音,才会让他们的目光转过来几秒。葛霖这样一个突兀的外来者,竟然顺顺利利地走过了整个集市。无人询问,也没有人关心他是谁。
葛霖的身上穿着他原来的斗篷,从内到外都没有变化,只是鞋子不见了。
只有同为赤足者的眼神接触,让葛霖知道,他对这个幻境来说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一个幽灵。葛霖切身地体会了伊罗卡说的意思,席瓦南德确实是个让人无法喜欢的地方。信仰是这个地方的户籍证,同时又是一个个小群体的进入证明。
如果什么都没有,人就像空气那样,不管是存在还是消失,都没人在意。
葛霖试着回忆自己进入幻境之前在做什么。
——他跟在塔夏的身后,走过一片碎石区域,风很强劲,呼啸的声音就像有人在悲痛哭泣。地面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很多地方都是深坑,坑里有的是寒冰,有的是流动的火焰。
魔法元素在这里失衡了。
葛霖抬头看了一眼集市尽头的高耸树木,又望向旁边的水渠。
水流很有活力,像一条湍急的小溪,反射着星星点点的碎光,葛霖可以盯着水面清晰辨认出哪里是树叶缝隙漏下的日光,哪里是神殿外墙的魔法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