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屋是高桢起居坐卧之处,靠着东墙修起了大炕,比落梅院的大炕还要宽、要长,足够打横睡上十几二十人并且翻身都没问题。这么大的炕,只给高桢一个人睡,当然太过浪费了,所以炕上摆了好几个书架、炕柜,连炕桌都有两张,一张书桌,一张吃饭,分布在大炕两侧,互不干扰。高桢只需要在这座炕上活动,吃饭睡觉读书就全都解决了。
房间里其他地方反而没摆什么东西,只有两只大衣箱,显得有些空落落的。转头去看西屋,有碧纱橱遮挡,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赵琇想到那匆匆引来的温泉水,猜测那边会不会是浴室净房?
高桢招呼赵琇在东炕就座,又叫丫头上茶。她随手解了斗篷坐下,就发现炕是热的,但屋内的空气却要冷得多,比不上芙蓉楼和落梅院暖和。她四处打量一圈,也就明白了。这屋子屋顶高,空间大,就算多摆几个炭盆,也暖和不到哪里去,还会造成浪费,砌火墙则太过费时费事了,最省事的办法,自然是尽量把活动局限在大炕周围了。
赵琇想到高桢这些天一直是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忽然有些心疼他。
高桢叫丫头去找画画用的颜料,自己则上了炕去寻画册,寻到了一本,抽出来递给赵琇:“你看这一本可用得?”对上赵琇有些怜惜的目光,不由得一怔。
赵琇连忙接过画册,低下头胡乱翻着,其实一点都没看进去:“你……住在这屋子里,不会觉得冷吗?”
高桢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回答。赵琇见他不吭声,忍不住疑惑地抬头向他望去。
高桢转回头,淡淡地说:“也没什么,炕上暖和。若是真的冷得受不了,父王也不会允许我住在这里。来这里的头一天晚上,父王就过来验过了。”
若是从前,这种事父王从来就不用操心,因为这是他母妃的事。母妃去后,父王就代起了母职,这让他心里非常感动,也让他明白,自己并不是失去了母亲,就没人关心的孩子。
如今又还有一个赵琇在关心他,这让他感觉更好了。
他抬起头,微笑着对赵琇说:“赵妹妹冷不冷?给你添个手炉吧?”说着就从炕柜上拿了只小小的银手炉下来,在炕边的火盆里用银火箸夹了几块炭进炉中,合上盖子塞到赵琇手中。
赵琇低头去看那只手炉上头的精致花纹,高桢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皮手笼给她:“再加上这个,你就更暖和了。要不还是把斗篷穿上吧?”
赵琇抬头一看,他递过来的那只手笼,竟然是用与她斗篷上同样的雀金呢料子做的面,里头也是灰鼠皮,跟她这件斗篷都可以配上一套了。她十分惊讶:“这也是跟斗篷一起做的么?”问题刚出口,她就觉得不是了。因为手笼的面料上还用暗金的丝线绣出花朵的图案,那真的不象是高桢一个男孩子会喜欢的风格。
高桢低头继续翻画册,好象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不是,这是近日我叫人新制的。我小时候除了你那件斗篷,另外还用同样的料子做了一件锦袍,如今已经小了,完全穿不得,白放着也是可惜,索性拆了做些有用的东西。我不是正守孝么?这织了金的东西自然用不得,给你算了。”他抽出一本画集,微笑着递过来:“连着手炉一起带回去吧,我这里还有呢。”
赵琇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了,斗篷是他穿小了的,那日她又刚好没穿斗篷出来,接受了他的赠予也没什么;颜料他暂时用不着,又不值多少银子,给了她也没什么;画册她只是借去临摹一下,过后仍旧会还回来的,同样也只是小事。可是……银手炉挺值钱的,这灰鼠手笼就更珍贵了,还是特地为她做的,她如果就这样收下来,是不是不太妥当?
也许高桢这样的金枝玉叶没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可她心里却是明白的,无缘无故,她不该接受别人的贵重礼物……
她小心地将手炉放在炕桌上,又把手笼放在它旁边。
高桢怔了怔:“怎么了?你不冷么?”
赵琇摇摇头,抱起那两本画册:“我不能接受这两样礼物。”
高桢双眼露出疑惑的目光:“为什么?”
赵琇想了想:“因为很贵重?无功不受禄……”
高桢不以为然:“这算什么贵重?不过是寻常物件罢了。”
赵琇不想跟古代土豪争辩,只能说:“对你而言是寻常物件,但对别人来说,就是很贵重的东西。你也知道,这不是外头的寻常人家能够用得起的。就算我们家是老侯府,也就只有我祖母有几件好皮子的衣裳,给我和哥哥的都是旧的,我自己家里用的也是黄铜手炉……”
高桢有些急了:“真要这么说的话,我送你的斗篷岂不是更贵重?可你那时收下了!”
赵琇顿了顿,把斗篷往他那边推了推,高桢的眼神忽然变得可怕起来,让她不由得停下了动作,想了想:“我当初收斗篷,是因为你说你已经穿不下了,为了不浪费,我就接受了你的好意。可是手炉跟手笼,你都还能用……”
“不能用了!”高桢冷下脸说,“你瞧瞧它们的模样,那是我能用的么?!”银手炉是南瓜形的,上头刻有梅花和冰裂纹,是女孩儿喜欢的式样;手笼上也用金丝绣了花。别说他现在正守孝,就算没有,他也不会用这么花俏的东西。
父王总说他不会哄女孩子高兴,他就努力去学。可如今他那么用心地准备了礼物,怎么赵妹妹又不肯接受了呢?
赵琇看了看他,小声说:“无功不受禄,你可以……留给你以后的王妃用……”
高桢更生气了,脸色完全阴沉下来:“你救了我的性命,难道还受不起几件小东西?!”赵琇还想说些什么,他却一把将手炉打翻在地上,又将手笼随手扔开:“你不要就算了!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你不要,也没别人能使,索性扔了干净!”
他背过身去盘腿坐着,自顾自地生着闷气。赵琇张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屋里的气氛一时僵持下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