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内阁辅臣、六部堂官、掌印科道官及锦衣卫堂官外加各衙门五品以上官员,数百人一下就把文华殿给塞得满满。
殿两侧,维持秩序的大汉将军们目不转睛,殿上阶侧,四个小太监低头立在那,往上去的偏台上,司礼掌印王德化拿着个佛尘毕恭毕敬的站着。
殿上百官也是径渭分明,分班也是明显,勋贵外戚人数不多,站在最西首,中间的是六部、科道的堂官,随在他们后面是按品级依次排位的官员,最东边的却是内阁的几人,他们后面也有官员,但并无重臣在内,都是除六部科道外的衙门,内中还有锦衣卫的两个同知。周延儒也在此班,他虽说被罢了首辅,但仍然是东阁大学士,并没有致仕,按理他倒也不用上殿,但不知为什么,崇祯却是特旨要他上殿。他立在那里,老神在在的,一幅信心满满的样子,看样子,该做的功夫他都已做了,今日必定是要让皇帝低头的,不严惩那王坤,他这脸便没地搁了。倘若内臣人人可像王坤这般攻击外朝大员,这朝廷脸面还要不要了,这士大夫脸面又要不要了!
百官都知道今次殿议主题是什么,东林群情汹涌,非东林的也是同枝连气,毕竟都是外臣,不管是否一党,这对付内臣却都是一条线上的,便不做先锋,在后面打打旗也是行的。勋贵外戚们大多有名无实,无权无势,已被文官们欺负得很了,没胆量和他们对着干,只能抱着事不关己的想法在那等着看热闹。有心的也不看别地,就盯着周延儒看,看他都和哪些人用目光交流,呆会就知道出阵的都是哪些人了。
殿前还算平静,都是身居高位之人,不会太失礼,最后面的那些四五品的官员们却都在那低声窃窃私语,有兴奋的脸通红的。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的给事中们一个个也颇是精神,只等着皇帝来后好好表现一番。
一殿之上,也只温体仁脸色难看,站在那里有些不安,这不安一方面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崇祯,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身后那个无首辅之名却有首辅之权的周延儒。
殿上的情形早有内监报到了崇祯那,崇祯冷笑数声后便决定上殿后先发制人,绝不能让那帮家伙先开口,否则你一言我一语的,群情汹涌的,都要抢着说话,何时轮到他这皇帝,总不能刚一交锋就龙颜大怒骂上一通吧。
百官跪下行礼起身后,照理应是皇弹问有无事奏,结果崇祯待百官行礼后,却是立即开口说道:“卿等的奏疏朕阅过了,遣用内臣一事,众卿都知道,朕一登基,魏阉未除,就将天启年间所遣内臣尽行撤回。为何现在又要遣出?卿等奏疏上说是朕不信任文武。朕何尝不信任文武,只是朕御极以来敝坏不堪,朕是万不得已,权宜用之。若文武诸臣实心任事,撤亦不难。诸卿若是无别的事,就退朝吧。”
皇帝抢先开口把话说死又要退朝,百官不禁愕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也只是愣了一下,旋即就见才上任没几天的吏部尚书闽洪学出班奏道:“禀陛下,想我太祖高皇帝开国创业时曾三令五申,内臣不得干预外事,外廷各衙门不得与内臣有文移往来。可惜随后却屡有内臣干预外事,但天启七年八月陛下初登极时,便下旨尽撤镇守内臣,时天下翕然称颂。然今日陛下却又要内臣监军预外事,臣以为陛下此举,只会使自己耳目穷于无时,边镇督抚几于失柄。故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说完,闽洪学便又跪了下去,一幅忠心谏言的模样。
最先出头的竟然是自己才提拔的吏部尚书,崇祯就如吃了只苍蝇般难受,喉咙干咽两下,冷冷说道:“太祖明训朕岂不知,但成祖以来历代祖宗亦有间用的,皆出一时权宜。内臣本就是供朕驱使的,朕遣内臣,自有裁处,断不致再出刘瑾、魏忠贤,众卿不必过为疑揣。”
话音刚落,就见工部侍郎刘宗周站了出来,他朗声说道:“陛下,自古未有宦官典兵不误国者,这些大小臣工就无一人足当信任吗?倘有危急存亡之日,舍天下士大夫,这些宦官是不可与共安危的。”
太高抬自己了,听了刘宗周这番言辞,崇祯气不打一处来,就是殿上那些小太监也都听得一肚子火,王德化更是微哼一声,暗骂了几句。刘宗周这话可是把内廷所有人都一棍子打死,他们能不恨吗?
“内臣不可与共安危,外臣就可以了?哼,部边诸臣每滋欺玩,科道却不能循职纠劾,至国计边防欺瞒日甚!这就是与朕共安危吗?诸臣若实心任事,朕又何需此辈!”崇祯越说越气,他是看出来了,若是稍有退让,今日殿上不定闹出什么事来。要想把事情解决好,不仅得先发制人,更得拿出皇帝的样子来,否则,是震摄不了他们的。
果然,见天子口气严厉,刘宗周也不敢硬顶,只得说道:“臣等才力不及,不能仰副陛下任使,然此心不敢不从国家起见。”
“说的好听!大小臣工实心济事者能有几人?即如马政一事,屡有旨严饬,如何解马到京便说不堪用,然后尽行变卖?既如此,又何必解来?又有多少勾当在里头?朕能想得出,但无从知晓内情,谁又与朕说过?谁又从国家起见了?让朕如何信得!”崇祯是越说越气,想到这几年马政的事一直被外朝蒙弊,他真有杀人的心思。这马政可是关系官军力量的,事涉社稷安危,那帮蛀虫却将马政祸害得一无是处,真是该杀。你们不是要逼朕取消内臣监军吗?那好,朕就先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