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很无语的看着萧凡……“萧侍读,咱们能直接点儿吗?干嘛非要损我?”
自认为完美无暇的削藩之策,被萧凡一番话打击得遍体鳞伤,朱允炆如同被人当头淋了盆凉水,从头冷到脚,把他的热情浇成了冰花儿,还丝丝冒着凉气……萧凡嗤道:“直接说你能长记姓吗?这事儿我说过不止一次了吧?削藩是件大事,要像你这么干的话,你不亡国才怪!”
朱允炆目光有些闪烁道:“可是……黄先生说,他说他的主张是正确的,要我相信他……”
“黄先生是耶稣还是春哥啊?信他能得永生是怎么着?就他那迂腐脑子,想出来的主意全都是馊点子,信他你就等着完蛋吧!”萧凡气得连说话的语气都激烈起来。
朱允炆被萧凡气愤的样子吓到了,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又心有余悸的护住了脑门,生怕萧凡又给他来一记力劈华山。
萧凡看着他瑟缩的模样,怒气顿消,这家伙当了皇帝怎么还是一副小受受的样子?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萧凡语气不由一缓,温声道:“陛下,别信黄先生,信我吧,信我才能得永生啊……”
朱允炆:“…………”
……………………“先难而后易,这才是削藩的根本!”萧凡斩钉截铁的道:“我大明实力强大的藩镇皆集中于西面和北面,南面当可无虞,先削小藩的话,必然会打草惊蛇,引起大藩们的强烈反应,这是肯定的……”
朱允炆弱弱地道:“可是……黄先生说,削小藩的同时,朝廷对大藩示之以恩,动之以情,赐以金银布帛赏赐,这样就能安抚大藩,麻痹他们,待到他们反应过来时,朝廷早已完成了削小藩的动作,再调集大军,对大藩示之以兵威,逼他们自己交出兵权,削藩之策便可告功成……”
萧凡摇头叹息,一个老酸腐教育出了一个小酸腐,整个朝廷,整个天下都跟着完蛋,朱元璋一生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让黄子澄当朱允炆的老师。
想到这里,萧凡无力的问道:“陛下,黄先生是怎么打算的?”
“黄先生说,小藩实力弱小,朝廷要拿他们根本不用派兵,直接派锦衣卫查抄便是,他说周王镇开封,拥兵极少,河南又是北平南冲要地,所以第一个拿周王动手,然后便可以依次逐一解决诸小藩,其次便是代王,岷王,湘王,齐王……”
朱允炆看着萧凡渐渐拧紧的眉头,不由越说越小心,越说越心虚,说到最后干脆闭嘴不语了。
萧凡定定看着朱允炆,长叹了口气,道:“陛下,你觉得你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实力强大的燕王,宁王等人,难道还不明白朝廷的用意?”
“……黄先生说,对燕王宁王示之以恩,就能麻痹他们……”朱允炆心虚的咧咧嘴,嘿嘿干笑了几声。
萧凡想了想,道:“陛下,我问句不该问的话,先帝驾崩之前,关于削藩之事,可有嘱托?”
朱允炆神情一凛,肃然道:“先帝说,削藩是大事,当徐徐图之,不可艹之过急,更不可听信黄子澄等人的谬论,他说黄子澄是书生之见,依他之言只会误国误君,贻害江山社稷……”
萧凡长长舒了口气,还好,朱元璋临死之前没有老糊涂,总算对黄子澄这帮清流大臣有清醒的认识。
萧凡深深看着朱允炆,道:“臣对先帝所言,深感认同。陛下,削藩确实是件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像黄子澄说的那样先削小藩,其结果必然是打草惊蛇,导致大藩提高了警惕,甚至会联合起兵谋反,——权力是个好东西,没有谁愿意老老实实放下兵权,从此在京师无权无势的老死,特别对那些曾经握过大权的王爷来说,要他们交出兵权,还不如让他们去死,所以他们若对朝廷产生了警惕,肯定会不顾身家姓命的起兵谋反,来保住他们目前所拥有的一切,甚至他们还想拥有更多。”
“燕宁二王皆虎狼之心,黄子澄削小藩的同时安抚大藩,哼!他以为燕王宁王都是傻子吗?捋捋顺毛他们就会以为朝廷不会削他们?黄子澄未免太小看天下人了,自作聪明反被聪明误!”萧凡面含冷笑。
“陛下,臣掌管锦衣卫,今年开春,先帝病体沉重之时,锦衣卫密探便已从北方传来密报,燕王在北平府招兵买马,大肆招揽江湖人士,北地如今尚武成风,北平府的戍边将士已从原来的十万扩充到了十五万,目前燕王仍在持续扩充军备,边境演武,如此明显的表现,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削小藩?哼!恐怕刚削了一两个,燕王便会忍不住跳起来造反了,那个时候天下动荡,兵祸连连,诸王为了保有手中权力,肯定会望风景从,你所有的叔叔们都联合起来反你,你将会陷入一个众叛亲离的处境之中,到了那个时候,黄子澄一介腐儒,他有本事力挽狂澜吗?那个时候天下兵灾即起,朝廷兵员虽多,却无一个能征善战的大将,陛下那个时候是亲自上阵杀敌,还是把黄子澄挡在前面当肉盾?”
朱允炆听得浑身冷汗潸潸,他面色苍白,情不自禁的一个激灵,萧凡的一番话仿佛将他那天真的削藩策略彻底打击得体无完肤,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以为完美的削藩之策,实则漏洞连连,甚至连基本的方向都是大错特错。
若真听信了黄子澄的话,依言而行,萧凡所说的后果很有可能会变成真实……萧凡看着朱允炆时青时白,不断变幻的稚脸,叹息道:“陛下,你已是大明皇帝,高高在上,统治众生,对天下人来说,你就是神明,你的一个想法,一个举动,一道圣旨,它可以兴国,也可以亡国,说话行事当须小心谨慎才是啊!怎可如此轻率的人云亦云?黄子澄是你的老师,他说的话就一定正确吗?削了那么多小藩,天下必然已闹得沸沸扬扬,连路边的叫花子都知道朝廷要干什么了,他明明已将‘削藩’二字挂在了脸上,居然还掩耳盗铃的安抚大藩,以为别人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你的皇叔都蠢到这般地步了?书生办事,真是不知所谓!”
朱允炆浑身打了个冷战,忽然抬起头,目光充满了求助:“萧侍读,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削藩是一定要削的!但不能如黄子澄所说的那样做,他那简直是胡闹!拿国家大事开玩笑!”萧凡语气坚定的道。
“萧侍读有何看法?”
“我与黄子澄的看法恰恰相反。朝廷首先要调集优势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实力强大的大藩拿下!大藩拿下了,剩下的那些小藩实力弱小,必然愈发惶恐不安,朝廷占尽了名分大义,还有大胜之兵威,小藩谁还敢轻捋其锋芒?燕王和宁王一除,我敢保证,余者会自动自觉的向朝廷上表,自己请求削去王爵,回京终老,就算那些小藩敢反抗,可他们的实力太弱,终不是朝廷王师的对手,朝廷一战便可定乾坤!”
萧凡看着朱允炆,坚定地道:“所以,若欲削藩,必先削燕宁二王,二王若削,削藩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大半了。如此削藩,方可保大明社稷不动摇,皇权正统于建文一脉代代相传!”
朱允炆闻言沉默半晌,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仿佛在思考萧凡这番话的可行姓,稚嫩的俊脸此刻一片成熟凝重的色彩,这个时候的朱允炆,看起来才像是一个真正手握至权,决定天下兴衰的皇帝。
良久,朱允炆抬起头直视萧凡,目光沉静,甚至隐隐泛出几分睿智的光芒,不喜不怒,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萧凡心中油然而升一股欣喜,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朱允炆,这才是大明第二代君王该有的样子,若欲创一个堪比唐宋的建文盛世,皇帝应该有超凡的冷静和智慧,还应该有一个懂得明辨是非,善于选择正确意见的头脑。
“萧侍读,你说的话,比黄先生的有道理……关于削藩一事,你可有具体条程?”朱允炆语气平淡,显然萧凡的意见他是认真思考过后才谨慎认同的。
萧凡一喜,急忙道:“具体的措施是,首先,朝廷兵马不必调动,更不可动小藩,首先要解决的,便是朝廷军中的军事人才问题,只有培养出一大批军事素质优秀,对大明皇室忠心的中下级军官,将他们分散投入到朝廷各千户所,才能保证朝廷jūn_duì 的战斗力,以及对我大明的彻底效忠,征战之时如臂指使,如此方可战无不胜,不论解决任何事情,提升自身的实力都是最重要的。”
朱允炆若有所思道:“这就是你曾跟我说过的改革军制吧?兴军备,开武举,办军校,这是你的初衷吗?”
“是的,陛下,这是强国之根本。朝廷强,藩王则弱,北元则弱,藩外万邦皆弱,此消彼长,方可令我大明威震天下,号令宇内。”
朱允炆想了想,苦笑道:“想法是好,可这是抑文而兴武,黄先生他们必然……”
话没说完,朱允炆便摇了摇头,道:“这条先放着吧,我会记在心里,择机而行便是。你继续说……”
萧凡也叹了口气,受人掣肘的滋味,实在很不好受。
“其次便是针对藩王了,我认为,削藩不可妄动,要么不声张,静无声息,朝廷可以各种方式对藩王进行赏赐笼络,并暗示各藩王朝廷国策不变,诸王各守藩镇,朝廷绝不干涉半分,以慢诸王之心,一旦朝廷做好了准备,天时地利人和皆备,那时派一得力大将率大军以最快的速度扑向北平府,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入燕王府,擒贼擒王,燕王入朝廷之手,北平削藩可以算成功了。”
朱允炆嘴唇蠕动了一下,忍不住道:“萧侍读,你别忘了,燕王还有三个儿子,拿住了燕王,他那三个儿子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父亲被拿入京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