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庄按:这是书友曹凌写的一篇关于陆逊的心理历程,老庄虽然对前言有些不以为然,可是对日记正文却举双手双脚赞同。读此文,有如此读者,深感身为作者有福,其心有戚戚焉。
晋上将军陆逊日记
写在前面的话
《霸蜀》一书我在开篇的时候就开始看了。老庄是个很有规律的作者,他每日稳定两更,我也每天两个点等更,不觉已一年有余。书中情节偶有**,但多数时候尚数平淡,感觉就像有一个淡然的看客,在絮絮叨叨讲述着三国时期的家长里短。一件事情做久了,总难免成为习惯。因此虽知其快要完本,但今天看到“全书完”三个字的时候,心里还是猛地一颤。最终把长长的尾章看完,徒留无尽的伤感与遗憾。总觉得有些虎头蛇尾,但想到一句话:“结局的好与坏,取决于你何时停止。”新的晋王朝,前途并非一片康庄大道,如若真要追根究底……于是便又释然。
再说说这篇文章吧。本文我于好些天前便已经动笔,期间数易其稿,力求完善。然笔力终究有限,有些细节(比如具体的日期)也没有仔细核对,其中不足之处,想来也不会少的。因此,也仅供大家一笑。想来细心的小伙伴们应该已经发现,本书数次把蜀国诸葛亮、吴国陆逊和魏国司马懿相提并论。此三人,可谓是后三国时期的灵魂人物。三人都是世家子弟,但个性却截然不同:其中诸葛亮理想重义,司马懿现实功利,而陆伯言则介于两者之间。本书中,诸葛亮戏份最多,引来争议不断;司马懿基本酱油,唯几段父子情深,让人眼前一亮;陆逊戏份不多不少,表现中规中矩,很少引人注目。然而,相较于诸葛亮和司马懿的纯粹,陆逊由于其特殊的经历,显得更为矛盾与复杂。历史上的陆逊,屈从于现实的同时却难以忘怀理想,谦逊的外表下隐藏着深深的骄傲,这也是他悲剧结局的一个重要原因。本书中,老庄让他遇到了魏霸这一明主,弥补了我心中的一大遗憾。只是作者对其心理活动着墨不多,难免使得他的转变显得有点突兀与难解。因此,我决定以陆逊日记的形式,通过陆逊的视角,来重新梳理一下魏霸的传奇故事,作为我对《霸蜀》一书的总结与纪念。当然,这也是我作为一个“吴人”,对于吴将的一点私心与偏爱。
最后,谨将此文献给辛勤笔耕的老庄,以及奋战在高考战场上的高三学子们!
晋泰平三年四月,上将军府。
陆逊下完朝,午膳过后小憩了片刻,像往常一样走进了自己独立的房他从不让下人们进入,每天闲暇之时都爱在里面安静地呆上那么一会儿。只是今天有些异常,他进去未多久,里面就传来了一阵翻箱倒柜之声。又过了一会儿,陆逊从书房里匆匆走了出来,神色凝重。
“夫人,今天有什么人来过府中吗?有人进了我的书房吗?”陆逊打断了正在安排家务的孙舒城,沉声问道。
“出什么事了?今天只彭指挥使来过,说是上次拜访夫君的时候不慎拉了些材料在府中,带了几个人查看了一下前厅和花园,最后在客厅屏风后面找到了一卷散落的卷宗就走了。我一直跟着他,也让家人仔细留意了,没见有人去书房,也未见其他古怪。本想你回来就和你说的,又怕你担心……”孙舒城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只是,今天在书房附近值班的阿兰报告说,她似乎听到里面有老鼠的响动,因你的吩咐,没敢私自进去查看……啊,难道说?!”
陆逊听完,呆立当地,半晌无语。
……
三日后,告病在家闭门不出的陆逊收到了一份来自宫中的包裹。
陆逊缓缓解开了包裹,里面赫然出现了几卷熟悉的书卷,旁边还有一个不大的锦盒,似乎散发出一股药味。他盯着锦盒看了很久,脸色平静,却愈发地苍白,双手也隐隐有些颤抖。忽地,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猛然掀开了锦盒,待看清了其中的物事,绝望的脸上竟浮现出了诧异的神色。带着疑惑,陆逊迅速打开了锦盒边扎好的书卷,熟悉的字体、醒目的朱批赫然入目。他捧卷看了许久,脸上的表情怪异异常,说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
……
在将近两千年后,晋朝开国上将军陆侯之墓被发现。墓穴十分简朴,陪葬品很少。在专家们失望之时,却意外地发现了几卷不知何故保存了下来的残章断简,上面的字迹尚清晰可见。专家们如获至宝。经过艰辛地复原、整理和翻译,这些残卷的白话文本得到了流传,是为《晋上将军陆逊日记》。
第一部分初识
黄武七年八月七日庐江
石亭之战统计已出,除朱桓部损失较大之外,其余各部损失都是有限。休穆心思太大,只见眼前小利,枉顾大局,妄想全取江淮,甚至连带着至尊都有些意动。这对我大吴来说实非幸事,希望这次的挫折,能让他有所收敛。此战后,至尊对我恩宠有加,赏赐颇丰,我实感惭愧。其实本次能侥幸取胜,子鱼用间当为首功。近闻诸葛亮派遣魏延之子名魏霸者用间关中,也是取得了奇功。《孙子兵法》用间篇反复强调用间之微妙,果然不是妄言。
(看来石亭之战中同行们的作用也是不小啊。周魴确是此道高手!)
黄武八年三月十五日安桥寨
今与蜀汉丞相府参军魏霸协商吴汉联合攻打襄阳事宜。魏霸是蜀国的新锐,数月前曾成功用间关中,一时名声大震。传言他擅长奇技yín 巧,近来军中所传说的“鬼船”,很可能是他的手笔。此子可谓少年得志,行事也着实有些不通情理。此次吴蜀合军,他竟像上级一般要我令行禁止,即日便要赶到他指定的地点进行谈判协商。今日接触,又见其举止粗鄙、言谈寡文,就像是寻常的军中莽夫,本来是无须多虑的。只是方才他与家将丁奉动手,使用的拳法似乎暗含易经以柔克刚之理,倒颇有些古怪。想那诸葛孔明世之奇才,既如此看重此人,恐其除形学以及机械之术过人之外,尚有不凡之处,仍需谨慎处之。
(我自问即使没有与生俱来的王霸之气,也至少算倜傥**吧,怎么你对我第一印象这么差啊?伤心啊。)
黄武八年四月二十三日襄阳
魏霸的指责言犹在耳。今日之事,当真不堪回首。其实,虽然以前从没人像他这样毫不留情地当面指摘,但我知道,背地里对我的非议是从未间断过的,甚至许多族人恐怕也无法理解我的做法。我无意解释与反驳。需知乱世之中早已没有净土,忠义气节的背后是望不尽的血海尸山,而我,也早在从祖父将整个家族托付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随心所欲的资格。苟且偷生也好,贪慕荣华也罢,是非功过,且由他人评说。现在我能做的,只有安守本分以全家族、恪尽职守以报至尊而已。
魏霸,当真是人如其名。然而此子恐怕并非单单只是好勇斗狠,一艘“鬼船”便挑动我吴魏相争以渔利其间,可谓手段阴狠、心机深沉,他日必为我大吴之患。本想趁其势弱,借机将之扣留甚至除去,怎料此子竟狠戾至此,百步之外也敢发射强弩,阴差阳错,终为其所辱。如此良机,竟此错失,岂非天意?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今联盟已破,还是尽快提醒至尊,小心莫被魏国所趁吧。
(这个……我那次似乎可能也许大概是说得过分了那么一点点,不过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不紧紧抓住,既对不起手下的弟兄们,也对不起伯言兄的一片深情厚意呀。)
黄武八年五月九日武昌
二王子之事我确实有无法推脱的责任,至尊因此怨我恨我,想要降罪,我也是无话可说。但是暗通江盗、劫走公主,给我军制造无尽麻烦,只是为了突显自己的重要性,以期重得西陵?实未想到,至尊竟然怀疑我到这等地步!我自问仕吴二十余载,战战兢兢,只恐有负至尊的信任,从未因私欲而废公事。岂料直到今日,在至尊心目中,我终究只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之徒?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纵使至尊怀疑我,我为人臣子,该说的还是要说,至于能不能起到作用,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二谋子就是这德性,还专克兄弟和手下。珍爱生命,远离孙权。)
黄武八年九月九日沅陵
虽早已料到局势会很困难,但实没想到局面竟然糜烂至此。此来一路急行,魏霸节节胜利,局势日日恶化,武陵恐怕已非我所有。本以为有我坐镇沅陵,多少能遏制住溃败的局面,怎想魏霸不仅洞穿了我的虚实,还似乎能抓住我的弱点,竟在我眼前击败了卫旌所部。江淮人一向骄矜,最尚空谈,难做实事,若是平时,遭些打击倒也罢了,但如今吕岱军已经丧失了战力,如果歩骘部再没了接应,那整个荆州恐怕都危险了。为今之计,只有放下派系成见,同舟共济,共渡难关了。至于魏霸,只待数日,我的精锐部曲就要赶到了,到时候倒要看看此子还能如何嚣张。
(这些部曲是注定要与我擦肩而过了,呵呵。)
黄武八年十一月十四日辰阳
今辰醒来,仍是一阵头昏脑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感到酸痛,特别是双腿,只坐了一会儿便已疼痛难耐,只怕是要落下残疾了。这几日,宛若噩梦。从军多年,艰苦的战事我经历了不少,但像这次这样让我身心俱疲的,真的从未有过。使用刁钻的谈判拖垮我的身体,装神弄鬼一夜奇袭辰阳,似乎对于魏霸来说,没有想不到的办法,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他占尽先机,却仍然摆出一副亡命徒的姿态,看似鲁莽,却时时刻刻保持着头脑的冷静。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可以争取的分毫不让,不能妄求的微末不取。如此种种,哪里像一个年仅弱冠的少年所为?当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不知该不该感到高兴,现在他终于愿意好好谈判了,还难得大度地给了我几天时间向至尊做请示。就这点而言,我还是有几分感激的。若他一定要我当场决断,依至尊的性格,现在倒还不至会说什么,日后恐免不了又是一条罪状。
(看来你对二谋子还是蛮了解的嘛,我就不多说了。最近阴雨,我这儿有些新开发的治疗风湿的药膏,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
黄武九年十月二十九日临烝
近日和承明协商攻打临贺事宜,发现以前对他多有误解。慈不掌兵,若易地而处,我恐怕也会做出和他相同的抉择吧。武陵因我的无能陷于敌手,至尊没有怪罪,仍委以重任,我无以为报。然而他对我们江东人,却终究无法都像对我这般信任。此次至尊派承明前来军中,我可以理解,但吕凯粗疏,元逊骄狂,都是难堪重任之人,结果自是可想而知。
与魏霸对峙半年,发现此子不仅技术独步天下、用兵奇诡多变,为政也是颇有章法。他治理武陵仅仅半载,武陵蛮夷已然心悦诚服,甚至连周围山越都开始不安了。长此以往,我大吴的国本就危险了。好在,承明也发现了其中的危险。我们一起上书,希望能够尽快引起至尊的重视,轻减赋税,与魏霸争夺民心。
(轻徭薄赋虽好,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黄武九年十二月三日临湘
我知道今日自己有些失态了。虽然我仍然信誓旦旦地说要回报他的“教诲”,但是,只有我自己清楚,当时我是多么色厉内荏,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没错,是恐惧——一个似乎与我完全无关的词汇。
魏霸,现在即便只是说到这个名字,我都难以抑制自己的颤抖。他似乎是我命中的克星,和他做对手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灾难。最近的临贺之战,还有许多谜团难以解释,他的身上,总是充满着神秘的色彩。找不到师承来历的独绝技术,天赋异禀的用兵之术,传遍荆交的神将传说,一切的一切,还包括那与其年龄极其不相符的、似乎可洞穿一切的眼神。“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寇仇。”话语如箭。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魏霸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我又岂能因他三言两语,就疑神疑鬼,甚至自相猜忌?子不语怪力乱神,看来还得回去多读读书,修养心性。
(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一个传说。)
第二部分彷徨
黄武十年十二月七日六安
魏霸真的攻克了顺阳,又一次创造了奇迹,江淮之事,现在似乎也真的有了可能。总觉得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研究《易经》多年,素来觉得天意高深难测,尽心人事才更加务实。然而魏子玉的出现,种种不可思议之处,除了天意赐予,我实在找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与再强大的敌人抗争,我都不会畏惧,然而如果我现在所作所为,其实是逆天违命,甚至可能祸及全族呢?好在,听闻子玉在郁林给公纪立了碑,平日对我吴郡陆家也多有赞誉之词。如果他确实代表天意,应该也不至因我的缘故迁怒我族。君子见机而作,现在看来,强行与子玉作对恐怕会招致祸患,而对我大吴而言,顺应时势、保境安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只是,大王现在显然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以我现在的处境,若是强行劝解恐怕只会适得其反。我到底该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