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你的山女呢?”
我搔搔头,不好意思道:“你知道她?牛哥说的?他的嘴够碎的。”
“我也这么觉得,唠唠叨叨像个老太太,”左红莲眯着眼笑:“他也是两世为人,还是大男人,带我赶路时买几斤枣被小贩坑了三块钱,居然喋喋不休的争执了半个多小时,我都替他脸红,夜里不睡觉和我聊天,我都不想理他了,他还委屈的说当牛时不能说话,如今有了机会一定要说个够,后来见到五乘,五乘说就是嫌他烦,才赶去找我的……”
左红莲拉住我,又要说一遍她和五乘见面的事,可我知道她是想找到当初的感觉好忘记分离的痛苦,可这是自欺欺人,时间快要到了。
“别说了,上路吧,你投胎后争取找到你。”
“给我当干爹?”
“呵呵,你看了不少电视剧。”
月亮被云朵遮住,夜色的黑更加厚重,在我即将看不到她的容貌时,左红莲忽然狡黠一笑,搂住我的脖子,啵儿一声亲在脸蛋上,她小声说:“你找不到我,如果你知道我去做什么,一定忙不迭的赶我走,永别了方航,”香舌轻轻挑动我的耳垂,她留下最后一句话:“上辈子你叫张二狗,我有了你的孩子,可惜被那条老狗害了……”
心重重跌进肚子里,一串风铃般的笑声渐渐远去,月又从云里钻出,来得及看到的只是一个娇小的背影蝴蝶般飘忽着闪进小院,两扇残破的木门敞开,黑洞洞仿佛要噬人——左红莲刚才说什么?不行,信息量有点大,脑袋快炸了。
“砰——砰”连续的锣声响起,两排瘦高的人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都是背对我远去,行在他们中间的是那个微微颤动的身影,她一直没回头,直到消失在夜幕中,爷爷说一旦被阴差锁上,就会忘却生前,任亲人当年也不会有一丝意动。
我还被她走之前说的那句话震撼,什么意思啊卧槽,我不是智障么?难道左红莲连智障的便宜也占?
智障也是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她不是占便宜,应该是想让真心对她好的男人舒服一点,哪怕对她的好是缘自神志不清。
活在那个年代,受到那样的对待,她太卑微,太容易感动,恍惚间,我眼前出现一幅画面,手里捧着一个沾着泥土,还未成熟的红薯对着左红莲傻笑,鼻涕和口水混杂在一起,她搂着我的脖子恸哭,不嫌污秽一口口亲在我的脸上,最后擦干眼泪,深深吸气下了重大的决心,牵着我的手进屋。
从那以后,我更喜欢去找她。
张二狗?这他吗都是些什么名字!
擦擦脸上不知何时留下的泪水,我忽然感觉如芒在背,扭头,小院的门框下吊着一个人,脚背紧绷,双手蜷成爪,歪着头瞪着眼,可眼珠子不是上翻,而是直勾勾,阴森恶毒的盯着我。
左红莲有过一次身孕,她说是老村长的孩子想以此让他相救,可烂人始终是烂人。
怪不得爷爷去碗子村带我走时专门见他一次,还让他再吊九十五年。
袖手,放在身前,我与这老脏货对视,他的胸口发出破败风箱的嗡嗡声,好像气的两块肺子都要爆炸,我看他一阵,好整余暇的说:“老狗,好久不见。”
他竟无言以对,难道是被左红莲欺负的无法说话了么?
“哎,我会抓鬼但是不会折磨鬼,你先吊着吧,等我想到整治你的办法再来,他妈的,不玩的你痛不欲生,老子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转身离去,身后是呜呜的嘶吼,不知是求饶还是怒骂。
虽然早就知道她会离开,可真的分别之后,心里有种万念俱灰的哀伤。
我没喝过孟婆汤,怎么全然忘记了以前的事呢?应该是爷爷搞得吧!他想让我忘记,偏偏一件件被提起,从山女的小恶鬼到左红莲的智障小弟弟,都是让我悔恨的过去,总是分别后才记起,若能早些回忆,一定提前珍惜。
彭海庭曾经对我说过:不如怜取眼前人。这也是唯一安慰自己的办法了,抓不住只能放手,能抓住的还得抓紧才是,若是有一天妞妞也出事,谁知道会不会蹦出来个人,说我上辈子是妞妞的小二逼!
山间行路,我仰头眯眼,惬意的闲庭信步,摔不死正好,摔死了拉倒,杏桥村陪了做鬼时纠缠的山女三年,她离我而去,全国各地陪了上辈子偷欢的左红莲,如今她也走了,同样是想挽留的人却同样的无法抗拒,我感觉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老天爷就是喜欢折磨精彩的人,估计以后还有我受的呢。
由他去吧,爱咋咋地,今夜良辰美景又赶上伤心之时,必须作诗一首:几为愁多翻自笑,那逢欢极却含啼,老天爷是个大傻逼。
怔怔的停下脚步,我脑中回响着一个声音:难道说这就是堪破?
原来如此,看淡了情欲伤心便是堪破,忘得掉恩怨情仇便是放下,放下了就自在了,山女,妞妞,左红莲等等,他们离我一一而去时也毫不在乎,自然就会自在,原来所谓的自在就是无心,怪不得五乘一直不得自在,他是个重感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