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计划,大家说动就动,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给杜妞妞身上裹了两床被子就扛上车,我都准备倚门而立跟他们说早日归来,我爸一脚把我踹进车里。
他担心没了妞妞,李冉回来找我的麻烦。当然,他还有更深的担心,担心等他回来,我惹出一堆麻烦。
对于回老家我是打心眼里抗拒到极点,并不是说我这种城市里的孩子数典忘祖,或是嫌老家破败,而是实打实的不想见我爷爷。
每次见到爷爷,我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那种感觉发自内心,没有理由,却无以伦比的剧烈,以前回老家我都哭天喊地的不回,我爸骂我是白眼狼,我也从不辩解,平心而论,将来我有了孩子,他要是敢对我说:嘿,我看见你爹就瘆的慌。我绝对把这小畜生捏死。
后来我明白为什么怕爷爷,就像是老鼠见猫,青蛙见蛇,任何一种生物见了天敌,总是发自内心的畏惧。
爷爷有三个儿子,我爸排第二,他们叫方文,方武,方义,用我爷爷的话说,文物双全,有情有义,方家要发达了。
他的话说对了一半,这三个儿子混的确实不错,却没有做到有情有义,用我们这里的话说就是尿不到一个壶里,他们见面时还和和气气,坐下后就吵吵闹闹,喝上酒便咋咋呼呼,回了家仍骂骂咧咧。
据说是和我奶奶的死有关系,自那以后,三个兄弟就不睦了。
不管父辈如何,我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我们处的倒是极好。
整个方家第三代,就我一个男孩,所以备受疼爱,爷爷见我就笑,满脸的褶子挤到一起,一棱棱岁月留下的丘壑没有展现出睿智与豁达,反正在我眼里,那是怪兽才有的模样。
车还在奔驰,杜鹏飞不停的唉声叹气,可他和我爸到现在对水鬼的事都抱着怀疑的态度,刚出太原的时候,杜鹏飞还怀疑妞妞是不是害了人导致精神分裂。
说起精神分裂的时候,我笑了,我爸扭头就是一巴掌。
“爸,妞妞现在也遇见鬼,我告你们个事吧,不过你们发誓不能外传,不然我跳楼自杀。”
两家父母将信将疑的保证了,我叹着气将大峡谷碗子村的事说了一遍,隐去与左红莲有约的誓言,主要把表哥的事情说了:“爸,告诉你们这些不是想洗刷我的冤屈,只是为了让你们明白,我从来没有说谎,更不会拖累表哥,是他这样决定的,以后多帮着二姨家点。”
一路上,四个大人再没说话,明明开着空调却满头大汗,显然是被这超乎常理的事给吓着了。
为什么我现在如此不要脸?十七岁的小孩,心里装着大人都承受不了的秘密,没干犯法的事已经算是内心坚强了。
高速上走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老晋南家,我爸从副驾驶上跳下去脱下外衣披在路边的那个老人身上,关切道:“爸,你怎么在这等着,夜里湿气重,你腿脚又不方便,说找个人照顾你,你还嫌麻烦……”
爷爷蹲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手里抓着烟袋子,露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角,看这架势是在这里呆了一晚上,我爸说他腿脚不便纯粹是按年纪瞎说的,那块青石少说一米高,腿脚不便的人能上去?何况爷爷见了我们很利索的跳下来,并未回答我爸,而是磕磕烟袋向我走来,脸上又带着招牌式的笑容。
“狗,你不念书了?怎么忽然跑回来找爷爷了?”
老家的称呼很特别,爷爷辈的老人都称孙子为狗,这种称呼很多地方都有,给娃娃起个贱名方便长大,不过老家没有阿猪阿猫,全是一群狗,孙子则称呼爷爷为“伢”,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字,反正发音相同。
爷爷要过来摸我头,我急忙闪到一边,又担心他难过,便应付道:“我爸不让我上学了,嫌我捣乱。”
“没事,学好学不好,吃饱算拉倒!不念就不念了,这次回来多陪爷爷住几天,带你上山打兔子去。”
我们回老家的事并没有告诉爷爷,只是打给一个亲戚,不过我这个小叔通知了爷爷,可他们都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回来,而爷爷也不问,只顾得跟我说话,等上了车才看见杜鹏飞。
杜家与我们家不是近亲,我爸弟兄三个去太原的时候叫上了他,爷爷对他不算亲热,只是点点头打招呼便不再多说,甚至对后座上裹了两层被子,像个还在茧里的大白蚕一样的杜妞妞没有一点好奇,就是规规矩矩的坐在我身边,生怕弄脏了车里。
到了爷爷家,守夜的大狼狗爬起来呜呜的呼号,它没有汪汪而是呜呜,让我颇感兴趣,这家伙本来是睡着的,只是杜妞妞被抱着进来时才开始呜呜,声音有种恐惧又带着警告,都说狗通灵,我觉得它是感觉到了什么。
农村的狗养着简单,主人吃啥,它们就吃剩下的,后来爷爷告诉我,虎子之所以能察觉到妞妞身上的危险,也是因为吃的简单,五谷杂粮天生天养,并没有祸害了它的狗鼻子,城里的那些狗不叫唤,并不是因为城里没有鬼,而是宠物犬已经退化成大傻逼了,一身肥膘,鬼出现在它们面前,这些狗都想上去尝尝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