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先来做一个假设:如果宋易翎的身体是健康的,如果她没有生病,没有动手术,那么她还会去荷兰吗?答案是肯定的,因为那是她的工作,她无法逃避;如果她去了荷兰,那么她会遇见顾以安吗?答案也是肯定的,因为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顾以安,他的生活方向只有他自己可以支配;最后一个假设,如果在这个时候,健康的宋易翎和固执的顾以安相遇了,他们会相爱吗?
答案也是肯定的。爱睍莼璩他之所以会被她吸引,不是因为她的外表,不是因为外界的因素,而是因为他爱了,而恰好,那个人就是她。
真正的爱就像是一个个命题一样,不管你假设出怎样的条件,该相爱的人最终还是会相爱的。
所以结论是:如果可以有假如,顾以安仍会爱上宋易翎。
回到北京的宋易翎彻底和韩江失去了联系,唯一可以了解到他行踪的心儿也跟着一起不知了去向。他们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得干干净净,可有些人,有些缘分,即使你想要拦腰斩断,它仍会自我修复,然后长成参天大树。
顾以安无意中跟她提了一句话:“心儿已经回荷兰了。”
他平淡的一句话却在她的心底惊起了波澜。心儿回了荷兰,那么韩江呢?他又再次成为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记得心儿曾说过,不管发生什么,她对他都会不离不弃。
宋易翎冷冷地笑了起来,原来爱情的保质期这么短,原来自认为是爱情的东西那么异变。
“易翎?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没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家人想要见你,这个周末可以吧?把时间空出来。”
宋易翎不禁咽了一下口水,瞪大了双眼问:“你……妈妈还有……李主编?!”
顾以安努努嘴:“现在来说,是这样的。”
“什么啊,什么叫现在是这样?”
“好了,你这样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周六我去你家接你,不见不散!”
宋易翎紧张起来,问:“我需要给你父母买点什么礼物吗?你妈妈她喜欢什么?”
“嗯……”顾以安拖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打了一个响指道:“我妈她喜欢钱!哈哈,和你开玩笑的,你将来是她的儿媳妇,你买什么她当然都喜欢喽!至于你们李主编嘛,你在那家杂志社工作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顾以安倒是把宋易翎给问住了,她的上司李主编,也就是将来她的公公究竟喜欢什么,真实的脾气秉性是什么,她还真的不清楚。
顾以安转移了话题:“以后我们要是结婚了,杂志社的那份工作你还是辞掉了吧!”
“为什么?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做上编辑助理的,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她因为顾以安不理解自己而有些不开心。
“要不然呢?你要和自己的公公在一家公司上班吗?”
宋易翎不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她向来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她低着头,不说话。
顾以安安慰她道:“易翎,以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工作和生活的压力全部都交给我就好了,你就呆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做。”
顾以安虽然爱宋易翎,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恋人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他把自己认为是好的东西全部一股脑地丢给她,觉得那样的话她才会开心,才会幸福。其实宋易翎想要的东西根本就不是那些。这些年一路走来,她唯一的精神依托就是每日朝九晚五的工作,她对于自己的工作付出了太多的心血。现在说让她丢下,就像是生生剜去了她身上的一块儿肉一样难受。
人不都是这样吗,对于自己付出了全部心血去做的事情,总是不肯轻易松手。那一件件事情中似乎代表着一个人的价值,代表着一个人的尊严。这样做其实并没有什么错,因为对于每个人来说,家庭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工作组成了另一部分。一心一意想着全身心回归家庭的女人往往都被繁重的家务磨灭了原本对待梦想拼搏奋斗的勇气。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宋易翎不敢想象自己以后的生活也会像母亲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就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她脑中突然闪回一个画面:那是一栋豪华的洋房,上面有一层装修好的小阁楼,而自己就被困在那其中,头发变得越来越长,手指甲、脚趾甲也越来越长,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做好饭等待着自己的丈夫下班。一开始时,丈夫还准时回家,但到了后来,他渐渐晚归,夜不归宿也变得极为平常。住在那栋房子中的宋易翎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老,到老时想要回忆年轻的模样,却怎样也找寻不到了。
顾以安曾对她说过:“将来我一定要亲手为你设计一栋房子,嗯……它有落地窗,鹅黄色的窗帘,这样就算是阴天也可以有阳光的色彩。还要一个很大的院子,你可以在那里种上你喜欢的树木。整个房体的颜色要是纯白色的,就像那些海边的房子一样。那个地方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一起终老的地方……”
不得不说,这样一个房子的确很美,但即使再美丽的风景也会有看厌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宋易翎不禁暗自神伤。
顾以安却始终沉浸在自己构筑的美好未来中,没有看到她眼中的那一缕失望。
他拍拍她的肩膀,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别忘了周六的约定!”
宋易翎听话地点点头,送他离开。
自从开始工作以后,宋玉也一点点发生了改变。她以前总是一副艺术家的气质,不修边幅,很少化妆。可那段时间宋易翎发现自己的姐姐对着镜子的时间比和皮特在一起玩闹的时间都要长。
宋易翎默默开心着,看到姐姐慢慢恢复起来,看到她交了男朋友,她替她感到幸福。
当然,她不会亲自去问姐姐那人是谁。是谁,或许根本就不重要,因为心中只要有了爱,一切都不足为惧了。
皮特在新年过去的第一个学期就上了幼儿园。由于国内国外来回奔波的缘故,他比同龄的孩子上学都要晚一些。同时,他的汉语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提高,他已经可以准确无误地喊出宋易翎的名字了——小姨,“小姨,我要吃果冻”,“小姨,我要抱抱睡”,“小姨,我害怕”……渐渐的,小姨在他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就连他的亲生母亲宋玉都经常嫉妒两人之间的关系。
很多年以后,宋易翎仍旧很想念皮特的那一声撇脚的“笑一”,那时的皮特还是一个小孩子,是一颗未经磨砺的珍珠。也正是因为涉世未深、未经磨砺,才更加显得弥足珍贵。
电影《熔炉》中有一句旁白是这样说的:我们一路坚持奋战到这里,不是想改变世界,而是不想让世界改变我们。
最初的那个我们被冠以“幼稚”的名号,可很少有人知道,那份幼稚与单纯的价值,它远远比成功、世俗、圆滑更加动人。
在宋易翎骨子里,深藏着的也是这一份不愿意妥协,不愿意改变的傻乎乎的气质。可能就是因为这份气质,她才更加吸引人。
时间总是不紧不慢地向前平行移动着,约定好的周六很快就到了。
自从宋玉参加工作以来,宋易翎为了让姐姐晚上可以休息好,便从那间卧室搬了出来,属于她的位置只有一个小小的沙发。但她很知足,起码是睡在家中的沙发上。
前一天晚上,宋易翎早早就躺下了,可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中越是盼望着早点睡,就越是清醒。后来,她干脆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抱住双膝,细细想着第二天见面时的情景。
直到那时为止,她还不敢相信自己即将要为人妇了。她总以为自己还年轻,什么都不用着急。可是她不着急,年华却不等人。
皮特从他的小屋中钻出来,爬上沙发。
宋易翎觉得身子慢慢陷了下去,一回头才看到皮特惺忪的睡眼。
晚上的气温仍是很低,皮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她赶忙把他拉进自己的被窝。
“怎么起来了?是渴了吗?”宋易翎把他的小手放进怀里暖着。
皮特一头倒在了她的肩膀上,一副委屈的模样。
宋易翎奇怪,问:“皮特,你可以告诉小姨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小姨发誓,绝对不和妈妈还有外婆说,行吗?”
皮特迟疑了好一会儿:“……小姨……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宋易翎的心很疼,仿佛在滴血。她知道这个问题若是能够从皮特口中听到,那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曾深深伤害了他。
“谁说小孩子就一定要有爸爸啊!你看小姨现在就没有爸爸,小姨生活的也很好啊!”
“可是……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也想爸爸了。小姨,妈妈为什么不让我见爸爸?”
宋易翎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头发:“皮特,妈妈不是不让你见爸爸。而是妈妈觉得皮特现在还不够优秀,不够成为爸爸的骄傲,所以皮特要更加努力地学习,等到皮特足够优秀了,爸爸就会来见你的。懂吗?”
皮特点点头,开心地笑说:“小姨,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因为我想早一天见到爸爸!”
宋易翎欣慰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那我们现在睡觉好吗?”
“不嘛,小姨!小姨,为什么我们都没有爸爸?”孩子的思维单纯,有时一个问题总要翻来覆去问很多遍。
宋易翎没有不耐烦,又解释道:“小姨没有爸爸,因为小姨有皮特啊。皮特见不到爸爸,但皮特有小姨啊!在爸爸来见皮特之前,皮特就先把小姨当爸爸吧!”
皮特捂着嘴笑了起来:“小姨才不是爸爸,我想要顾爸爸!”
“……什么顾爸爸,是顾叔叔!”宋易翎赶忙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