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院就在镇上,是一个砖墙围起來的大院,一排瓦房,十间办公室,有三个医生四个护士,院长是赤脚医生出身,四十來岁很热情,赤脚穿塑料凉鞋,背心外面套白大褂,指甲缝里都是黑泥,他想和陈嫣握手,却被巧妙的躲了过去。
“欢迎陈医生到咱公社來蹲点帮助开展四清运动,大家呱唧呱唧。”院长倒也不尴尬,率先鼓起掌來。
陈嫣不是第一次到苦水井來了,五三年水灾时候就來过,知道乡下医疗条件差,医生水平低,很多病人常年得不到诊治,便道:“搞运动我不在行,看病还行,要不这样,我替你们给病人诊病,你们腾出精力來开展四清运动。”
院长和几个职工对视一眼,都说好。
农村的四清是“清工分,清帐目,清仓库和清财物”,但那是生产队的任务,卫生院沒有浮财,采取的另外的一套四清标准“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和清经济。”院里沒几个人,也都不是好斗的角色,自然很难开展,不过好在公社有统一安排,诸如卫生院、农机站、畜牧站的工作人员集中在一起开展四清,其实就是开批斗会,趁机打倒不顺眼的人。
公社召开四清大会,主持人是新任公社书记李花子,江北粮库事件中,李花子被陈子锟就地免职,后來也受到牵连,坐了三年冷板凳,但是随着麦平和杨树根的复出,李花子也咸鱼翻生,重新当上了公社书记。
公社礼堂主席台上,李花子拿着稿子照本宣科,他这些年沉下心來努力学习,已经能认识三百个汉字了,一般常用政治术语,领袖名字,更是牢记于心,不会出错。
“社会上的阶级斗争仍然十分尖锐,地富反坏分子活动猖狂;基层干部贪污腐化、多吃多占,必须要全部扫除,四清运动在各地不仅有开展的必要,而且必须大张旗鼓,集中火力,一致对敌。”
说到这里,李花子顿了顿,道:“据我了解,咱们公社隐藏了一些右倾分子,借着这次机会,正好把他们揪出來,揭发批判,狠批硬斗,比如龚大鹏,这个人就是苦水井的右派头子。”
龚大鹏是借着陈子锟上位的,在民间威信很高,如果不打倒他,李花子这个公社书记的位子坐的就不稳当。
公社里开展四清运动的时候,陈嫣却在卫生院接待病人,乡下的病人与省城不同,基本上沒有什么疑难杂症,都是些因为卫生习惯不好引起的常规疾病,医学博士陈嫣处理这些头疼脑热发炎感染之类的疾病简直是大材小用,不过她很有耐心,一个人单独处理,问诊开药检查做手术,样样俱全。
一上午诊治了三十余名病人,做了一台小手术,为一个孩子切除脓疮清理创口,忙下來陈嫣汗流浃背,但心情却很愉快,她平时是有洁癖,但在病人面前却完全沒有,什么浓痰脓疮根本不在乎。
“陈医生,神医啊,华佗再世,菩萨下凡。”病人们激动万分,纷纷表示感谢。
“这么漂亮的女医生來给咱们看病,真是八辈子修來的福气。”
“感谢**,给咱派來陈医生。”
陈嫣虽然三十八岁了,但保养的极好,皮肤白皙个头高挑身段苗条衣着整洁,在一群脸色蜡黄的病夫面前,简直就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很快她的名声就传了出去,附近十几个生产队的社员不管有病沒病,都跑到卫生院來瞧病,把个乡卫生院围的水泄不通。
这件事很快引起了公社书记李花子的注意,一打听才知道是陈子锟的女儿來了,李花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刚吃完饭把碗筷一丢,倒背着手披着褂子,趿拉着塑料凉鞋就來到卫生院。
“吵吵什么,都让开,哪有什么女菩萨,你们的病好了,那是学习**思想的结果,知道不。”李花子颐指气使道。
社员们不敢顶撞他,让出一条道路。
李花子走到诊室门口,陈嫣正给一个老大娘听诊,将公社书记视为无物。
“陈嫣同志,组织上派你下基层是开展四清运动的,不是卖弄所谓的医术來邀买人心的。”李花子用手指关节点着桌子,很严肃的说道。
陈嫣抬头看了他一眼,道:“看病到后边排队。”
李花子道:“我沒病,看什么看,告诉你,别以为你爹是陈子锟,就能为所欲为。”
社员们震惊了,女菩萨原來是陈子锟的女儿,怪不得啊。
李花子道:“都散了,今天不看病了。”
几个狗腿子也跟着吆喝:“走走走,卫生院要开展四清了。”
社员们慑于公社书记的虎威,悻悻离开,李花子正在得意洋洋中,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豆大的汗珠哗哗的下,站都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