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望着眼前的茶杯,说:“我原先不是这样的人,波马特,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波马特说:“是,是。”却不知卡尔在暗示什么。
卡尔又说:“在我年轻的时候,我记得大概是在一千三百一十年之前,凯西斯还活在世上。当时我的身体棒极了,浑身简直有使不完的劲头。我可以彻夜的与大臣们召开会议,讨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皇室的衣着,以及亚山礼拜日的庆典,每天只需要睡足大约两、三个小时。我喜欢和别人争执,甚至和国王吵得面红耳赤。我一边规划着王国的未来,一边钻研着新的法术,甚至还有精力参与学术的研究,撰写了许多高高在上、曲高和寡的著作。我心中充满着激情、理想甚至还有无法宣泄的苦闷和恐惧,这些情绪有如抵在我背后的利刃一样,它们逼迫我保持清醒,不露出一丝一毫的懈怠。我就像被猎人追赶的麋鹿一样,根本没时间考虑自己的身体状况。”
波马特听卡尔说了半天,一脸迷糊不解的表情。但他毕竟是个机灵人,即使卡尔说的话不着边际,但他还是能从中揪住一言半语,从而将话题继续下去,于是波马特干巴巴的说:“大人,您真是王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人。”
卡尔说:“可现在呢?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当我和别人谈话的时候,我喜欢在一旁放着红茶。在炎热的夏季,在某个雨后的清晨,当花露从花朵和树叶中滴下的时候,当玫瑰山脉的太阳刚刚从山谷中露出红脸的时候,这些茶叶被早起的茶农完好无损的采了下来,快马加鞭的送到了银辉城的宫殿里。
我并不是一个注重生活细节的人,波马特,但我却对这样的茶叶情有独钟。我会让人将这些茶叶在清新的空气中晒干,将它们保存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中,随身携带,每当有客人来访的时候,我就将它们取出来,用最纯净的水将它们泡开,随后一边喝茶,一边与客人交谈。”
波马特恨透了红茶,在今晚之前,他对红茶并没有什么厌恶之情,可就在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当卡尔对自己的红茶自吹自擂的时候,不知为何,波马特突然生出了难以遏制的愤怒,他也不知道他是在生谁的气——红茶还是卡尔。
卡尔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波马特的怒气,他就像一个糊里糊涂的糟老头子一样继续唠叨:“这不是装模作样,波马特,我可以明白无误的告诉你,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在别人面前炫耀身份、地位和品味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波马特心里说:“你就是一个虚伪的臭老头!”嘴里却说:“我明白,大人,这只是生活习惯,会发生在每个人的头上。”
卡尔又说:“没错,波马特,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都会发生变化。一开始这些变化细微而隐蔽,就像那些慢性的病毒一样狡猾而危险。你对此毫无察觉,以为一切正常,自己还能像年轻时那样肆意妄为,急匆匆的去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可几十年之后,这些病毒突然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你虽然察觉到了端倪,但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因为这些病毒同化了你,将你变成了它的一部分。又过了几百年,你已经离不开这些病毒了,因为它们成了你延长寿命的秘诀,成了你保存自己精力的秘密。它们取代了你,又或者你变成了病毒,而你却对这一变化显得麻木而迟钝,甚至会欢迎这变化的发生。”
波马特舔舔干巴巴的嘴唇,他忽然想要喝一杯茶,因为他在这儿已经耗了两个多小时,而卡尔连一杯水都没给他喝。
卡尔一点儿也没有作为主人的礼仪,他继续说:“所以,波马特,你现在看到的我,并不是原先那个卡尔,我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被时间的病毒感染取代的臭老头。我对一切都已经燃不起兴趣了,我不关心公主的生死,不关心大臣们的生死,不关心异教徒的生死,不关心亚山的生死,可我却只关心自己的生死。我会慢悠悠的起床,慢悠悠的喝茶,慢悠悠的听别人说话,更会慢悠悠的反复唠叨着陈年旧事。只有慢悠悠的活着,我才能确保我的寿命更长,虽然这该死的日子已经不能带给我任何乐趣,但我却如同一个血虱依附在动物肌肤一样拼命活在这世上,因为生存的信念已经深入了我的骨髓,因而我绝对不会饶恕任何企图伤害我生命的混蛋!“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着喊出来的,这让波马特吓了一大跳。
卡尔突然显得怒气冲冲,原先僵硬的表情被一扫而空。他大声说:”你被判死刑,波马特,因为你吵醒了我,所以我要处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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