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贵原本还怒气紧绷的脸,似乎泄了一些,由开始怒气而冲的红色,变成了现在的酱紫色。
可是他依旧想挣扎到底,他用食指和大拇指揩了揩那个有些扁塌的鼻子,说:“计生办的财政收支独立,不是平安镇一个地方,很多乡镇都是这样做的,县委县政府虽然下发了相关的文件,可并没有具体的行动来落实执行啊!再说,刚才我提到的关于计生办那么多五花八门的开销,要走账的话,也就是走招待费这块!”
毛利贵的意思就是,县委县政府是默认下面的这种行为!你别想拿县委的什么文件来吓唬我!我们计生办的钱,不光是花在招待费上,还有其余很多开支都是算在招待费里的!
“呵呵呵,毛镇长,虽然县委县政府没有下来清查下面关于财政一支笔的落实情况,这并不说明县委就在默认下面这样的行为!关于县委的文件精神该如何贯彻落实,我相信毛镇长比睿琪更清楚!一旦县委落实此事,我想,后果会如何,毛镇长也一定比睿琪更清楚吧?任何一件事情,自查总比他查好,自纠总比他纠好,对不对,毛镇长?我相信,毛镇长一定不愿意看到有些事情的发生,那么,我们要实行财政一支笔负责制,就是自查自纠,就是把这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扼杀在萌芽状态!就是在认真贯彻落实县委县政府的文件精神!这对于我们这个党委班子,对于我们在座的每一位,对于平安镇的全体干部职工,都是一件好事。毛镇长,这样的事情,你说,我们该不该做?”
杜睿琪似乎是温柔而又犀利地把这个问题抛给毛利贵后,就那么微笑着盯着毛利贵的脸,看着眼前这张长长的土匪脸由红变紫最后再变成灰白色,那双白眼珠多黑眼珠少的眼睛里,刚才燃烧着的火焰也彻底熄灭,似乎有那么一丝的恐惧……
徐文娟一直看着杜睿琪,她从杜睿琪那看似温和的话语里,从那并不高亢的声音里,听出了震慑力!她没有想到,杜睿琪虽然年轻,面对毛利贵这样一个土霸王却能这样沉着冷静,分析事情能够如此有理有据,句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每条理由都是必须执行的。前任甚至是再前任平安镇的书记,都提出过财政一支笔负责制的事情,可是最后都被毛利贵这个土霸王给顶了回去,硬是没有落实下来!所以,毛利贵在一次次得胜之后,变得几乎是肆无忌惮,计生办就是张元利的自留地,每年吃掉喝掉用掉的钱高达六七十万,花钱大手大脚,整个镇政府,就是毛利贵最牛气,因为他有钱啊,有时镇里要从计生办调集资金,那都得看毛利贵的脸色!高兴的时候,就给你一些,不高兴的时候,他理都懒得理你!所以,前几任书记和镇长基本都是让他三分,尽量不去招惹这个土霸王。
可是今天,杜睿琪却似乎一定要拿这个土霸王开刀,而且看样子是势在必行,容不得毛利贵不同意!
徐文娟看了看杜睿琪,觉得自己应该是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了,这个时候支持杜书记,是责无旁贷的,更何况,她自己对毛利贵这个近似无赖性质的人也是极其反感,对他的种种所作所为平时是敢怒而不敢言,现在杜睿琪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是她该发言表态的时候了。她理了理思路,开始陈述自己的观点。
她说:“杜书记刚才关于财政一支笔负责制的重要性已经说得非常到位。这是县委县政府的精神,无论从哪个角度,我们都应该认真执行。以前没有执行,就是对县委县政府文件精神的不落实,真正追究起来,我们这些老的班子成员都有责任。现在杜书记提出来了,我们要是再不执行,就是错上加错,明知故犯了。而且我们现在正处在非常时期,财政一支笔负责制,有利于开源节流,让镇里的财务能进入良性运转的轨道。如果依旧大手大脚,铺张浪费,哪天真拿不出钱来发工资,恐怕我们在座的每位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我赞成马镇长提出的这个建议。”
徐文娟表明了她的态度,整个会议的氛围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毛利贵拿眼睛瞟了瞟徐文娟,一脸的不屑之情。
杜睿琪依旧微笑着看着徐文娟,她的目光和徐文娟交汇了一下,彼此都心知肚明。
组织员沈运达见徐文娟已经表明了态度,从原本有些疲软的状态中挣扎了出来,他看了看马明桥,又看了看杜睿琪,就是不敢看毛利贵的眼睛,然后说道:“我也赞成马镇长的改革,财政一支笔负责制本就是乡镇财务必须做到的,现在归位,还为时不晚。”
说完,他又回到了原本的状态里,耷拉着脑袋,似乎根本不关心别人怎么说。
办公室主任俞敏河这回又无路可退了,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没有表态。是继续跟着毛利贵抗争到底?还是和马明桥杜睿琪保持一致?
俞敏河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觉得自己就是再抗争下去,对这件事也不会有任何帮助,今天这架势,就是冲着这件事来的,前面说的那个食堂的改革,只不过是虚晃一枪,真正的目标是这个财权收回的一支笔负责制。如果这个一支笔收回了财权,他自己也得面对这个油水给瓜分甚至是完全被剥蚀的可能,他心里也是一百个不情愿,但是看这个形势,似乎大势已去,那么这样的话,自己还不如正好做个顺水人情,把自己的意见给表明了。不过他又有点思想顾虑,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彻底得罪毛利贵了呢?原本穿着一条裤子的人,一旦真正分道扬镳了,或许就不仅仅是分裂,而是要面对敌我的争斗了吧?思来想去,俞敏河还是决定投奔光明大道,随着大流,随着一把手,这个方向是不会错的。至于毛利贵那儿,能找机会解释的话就解释一下,不能解释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