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袁崇焕让贺人龙带走了闪士秀,然后对大帐中的众人说道: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又有云,兵不厌诈!本部院督军取固原,自有多法,既可强攻,亦可智取,而强攻终究不如智取!”
说完了这话,袁崇焕才回转到方才的正题之上:“颇希牧此番遣人请降,吾与汝等观感一致,此辈反复小人,留之终是祸患!况且城中汉民惨遭屠戮,此辈木速蛮罪孽深重,实在死有余辜,阖城尽杀之,亦不足惜!
“然则,要杀此辈,须得先破此城!若得颇希牧在城内打开城门,我大军无须强攻即可长驱而入!如此,岂不省时省力?!
“至于入城之后,颇希牧等乱军叛将,与城中木速蛮如何处置,岂非皆在汝等一念之间?!”
袁崇焕个性强横,居上位之后对下一向霸道专断,除了身边几个谋士之外,几乎容不得麾下部将有什么不同意见,很少用商量的口气来劝说麾下将领执行自己的命令。
所以这一次,也算是难得自己亲自出面来说服众人。
袁崇焕说完这番话,目视暂归其麾下节制的安远伯曹文诏,等待曹文诏的态度。
而曹文诏听了袁崇焕刚刚说出的这番话,缓缓点了点头,然后沉吟着说道:“颇希牧若是得不到部院大人的保证,如何肯从内打开城门?若是颇希牧亦存兵不厌诈之心,骗得官军一部进入瓮城,然后聚众而击之,我大军岂不白白蒙受损失?!”
说到这里,曹文诏拿手一指在帐中站立的几个将领,说道:“大人帐下,多有固原老将,固原城防众人皆知!我大军先锋一入瓮城,则生死操于敌手,此节不可不防!”
曹文诏说完这话,与袁崇焕等人一起目视周遇吉及其麾下众将。
紧接着,周遇吉、王世虎、姚进忠、贺人龙等你一言我一语,将固原城防的大体情形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袁崇焕当初虽然在固原城内的三边总督衙门停留居住的时间不长,但是毕竟也是进过固原城的,众人这么一说,他心里自然有数。
待得众人说完,袁崇焕遂说道:“颇希牧等人策动兵变犯上作乱,其罪不可谓不小,若其无功而纳之,此辈人奸狡多诈,怕是也自不信!”
说完这话,袁崇焕沉吟片刻,接着说道:“贺一龙、贺锦虽则名头不显,却也是高贼臂膀,若得颇希牧在城中杀之,高贼痛失心腹大将之余,与平凉、洮岷之地木速蛮或将嫌隙顿生!
“若得如此,颇希牧亦算有功!吾等再以此为名而纳之,此辈或可疑心顿去!如此固原可复,大功可期!”
袁崇焕说完这话,先看看曹文诏,再看看周遇吉,然后说道:“安远伯,周总兵,汝二人以为如何?”
到了这个时候,曹文诏方才觉得袁崇焕不愧是当年在辽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随即点头称善。
周遇吉作为袁崇焕一手抬举起来的定虏镇代总兵,自然没有二话。
不过,正当帐中将领们以为已经定计的时候,袁崇焕的幕僚程本直突然说道:“东翁!诸位将军!程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袁崇焕回头看了看程本直,点了点头。
程本直遂说道:“颇希牧原是官军,朝廷当年处置辽东镇宁远兵变之旧例,此圣上钦定律例,此贼不会不知。若无此条,颇希牧心中必疑。东翁不妨一并提出。窃以为,东翁条件越是严苛,此辈心中方才越是笃定!”
此时丑时已过,众人皆知耽误不得,无人再有异议,这个假意招抚借刀杀人的策略遂定了下来。
周遇吉让姚进忠出帐,将闪士秀又带了回来,然后袁崇焕声色俱厉地指出了这些人犯上作乱背叛朝廷的罪行,将闪士秀吓得不轻,以为此番就要命丧此地了,结果到最后袁崇焕话锋一转,貌似答应了他们的反正。
之所以闪士秀觉得是貌似答应,实在是因为袁崇焕提出了一堆苛刻到闪士秀自度颇希牧绝不可能接受的条件。
比如,先得献上城中流贼头领贺一龙、贺锦的项上人头,然后杀贼立功,以显受抚诚意。
再比如,城中作乱之木速蛮乱军和满城木速蛮乱民,都要执行十一抽杀律,然后眼前的这个袁蛮子才接受他们开城投降,才肯为他们上书请旨赦免。